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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沈从文正传-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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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倘若话是不可靠的,那一切纪念文章都说错了,把鲁迅先生的伟大估错了。②

  显然,沈从文并非反对文学表现“思想”、“时代”,而是要求作家有真思想,对人生有深入独到的认识和体验,而不是满足于从某种现成观念出发进行创作。否则,就难免公式化倾向的出现。

  这次讨论前后持续了一年多时间,“‘差不多’这三个字在文艺界已经形成了一个流行的名词”。①到1938年,余波犹存。其后,随着中日战争的全面展开,“差不多”问题的讨论便被新的文学形势下出现的新问题所代替。







沈从文传……“生命”的第一乐章






“生命”的第一乐章

  我要的,已经得到了。名誉或认可,友谊和爱情,全部到了我的身边。我从社会和别人证实了存在的意义。可是不成,我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幻想,即从个人工作上证实个人希望所能达到的传奇。我准备创造一点纯粹的诗,与生活不相粘附的诗。情感上积压下来的一点东西,家庭生活并不能完全中和它消耗它,我需要一点传奇,一种出于不巧的痛苦经验,一份从我“过去”负责所必然发生的悲剧。换言之,即完美爱情生活并不能调整我的生命,还要用一种温柔的笔调来写爱情,写那种和我目前生活完全相反,而与我过去情感又十分相近的牧歌,方可望使生命得到平衡。②从故乡返回北平后,每天一早,沈从文就在达子营28号寓所院子里的老榆树下,摆一张八腿红木小方桌,放下一叠白纸,继续写返乡前即已起首的《边城》。残冬的阳光透过榆树的枝叶,细碎地撒在桌面上,空气疏朗而澄澈。沈从文的心也如一泓秋水,少渣滓,无凝滞。虚静中,隐隐约约起了哀伤而悠远的乐音。

  检视离京前笔下所得,已完成故事背景和主要人物的构置。那是20世纪的初叶,这苗蛮杂处的边城,尚未卷入近代中国社会的变乱,到处是一片宁静与和平。它是湘西的昨天,也是整个中国更为遥远的过去的象征。在这乡村凡夫俗子的人生里,还厚积着属于那片土地的古老风俗——一个根源古老民族原始而纯朴的人性凝结。同这世界上其它地方一样,因陈新代谢,老一辈正临近人生的终点——碧溪嘴白塔下摆渡的老船夫已年过70,而生命的新枝正在萌发。如新竹豁裂了外箨,老船夫抚养的女儿的遗孤翠翠,转眼间有了15岁。城里管码头的顺顺,儿子天保和傩送也已长成。这地方的阳光与空气,决定了新的一代与他们祖辈根连枝接。属于这地方男子的勇敢、豪爽、诚实、热情,在天保和傩送身上皆不缺少,他们是“自然”的儿子。

  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心机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然而,自清雍正年间在这里实施“改土归流”以来,伴随对苗民反抗的武力剿灭,一种无形的东西正慢慢渗透到这片准乎自然的人生天地里。当年翠翠的母亲——老船夫的独生女,同一个清绿营屯防士兵“唱歌相熟”,肚子里有了孩子,却“结婚不成”。——黄罗寨那片林子里,立着那可怜的嫡亲祖母,一个苗族妇女的假坟,一'g黄土埋藏着一个民族的悲剧故事。——屯防士兵顾及军人名誉,首先服了毒,老船夫女儿待孩子生下后,到溪边故意吃了许多冷水,也死去了。老船夫无从理解这悲剧的前因后果。

  这些事从老船夫说来谁也无罪过,只应由天去负责。

  翠翠的祖父口中不怨天,不尤人,心中不能同意这种不幸的安排。到底还像年轻人,说是放下了,也还是不能放下的莫可奈何容忍到的一件事情。摊派到本身的一份说来实在太不公平!

  翠翠已经长大了。这一代人面临的,又将是怎样一种命运?——沪溪城绒线铺里的“小翠”、杨家嘴那个爱好、怀着某种期待的夭夭、沅水流域吊脚楼上的牛保和妓女……,正各自接受着摊派到他们头上的一份命运。

  正因为翠翠长大了,证明自己已真正老了。可是无论如何,得让翠翠有个着落。翠翠既是她那可怜的母亲交把他的,翠翠长大了,他也得把翠翠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手续清楚,他的事才算完结!

  然而,人的良好愿望却不免与事实冲突。边城已不是“改土归流”前的边城,那时,这里的婚嫁,还保留着充分的自由形式。爱情需要的,不是门第,不是金钱,而是从心里流出的热情的歌。而眼下,固有的风俗虽没有完全消失,一种新的变异已经楔入(这种变异在都市现代“文明”的畸形发展里,已占据了主导地位,人已经沦为金钱的奴隶),“常”与“变”在这片土地上,交织成一种复杂的人生形态。老船夫不曾料到,早在两年前的端午节,翠翠与傩送二老在河边第一次相遇,傩送已爱上翠翠,翠翠下意识里已朦胧生出对傩送的爱恋。不巧的是傩送的哥哥天保大老也爱上了翠翠。更严重的,是一座新碾坊又加入了这场竞争——团总将它作女儿的陪嫁,正托人向顺顺放口风,要傩送作女婿!…………

  另有一个女人便插嘴说:“事弄成了,好得很呢。人家在大河边有一座崭新碾坊陪嫁,比雇十个长年还得力些。”

  有人问:“二老怎么样,可乐意?”

  又有人轻轻的可极肯定的说:“二老已说过了——这不必看,第一件事我就不想作那个碾坊的主人!”“你听岳云二老亲口说的吗?”

  “我听别人说的。还说二老欢喜一个撑渡船的。”“他又不是傻小二,不要碾坊,要渡船吗?”

  “那谁知道。横顺人是‘牛肉炒韭菜,各人心里爱’,只看各人心里爱什么就吃什么,渡船不会不如碾坊!”在这同时,天保想到翠翠,托杨马兵向老船夫探口风。老船夫回答说:

  等他来时你说,老家伙听了笑话后,自己也说了个笑话:“下棋有下棋规矩,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老若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爹爹作主,请了媒人来正正经经同我说。若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作主,站到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一切由翠翠自己作主!

  ——走“车路”与走“马路”(托谋说亲与唱歌求爱),要碾坊和要渡船(追求金钱和忠于爱情),两种不同的民族文化形态发生着强烈的碰撞。具象为婚姻的不同生命形式、不同的义利取舍,金钱变异人性与人与自然的契合(封建买卖婚姻与原始自由婚姻)在发生着冲突。人类文明的进步,似乎正与道德的退化作代价!这不仅是湘西,而且是整个中国乃至全人类深感痛苦又无法规避的历史进程。——天保当真请了媒人,走车路向老船夫提亲。老船夫要让翠翠满意,问翠翠对这事的意见。翠翠却不做声。

  翠翠弄明白了,人来做媒的是大老!不曾把头抬起,心怦怦地跳着,脸烧得厉害,仍然剥她的豌豆,且随手把空豆荚抛到水中去,望着它们在流水中从从容容的流去,自己也俨然从容了许多。

  老船夫思前想后,明白了翠翠的心事:隐隐约约体会到一件事情——翠翠爱二老不爱大老。想到这里时,他笑了,为了害怕而勉强笑了。其实他有点忧愁,因为他忽然觉得翠翠一切全像那个母亲,而且隐隐约约便感到了这母女二人共同的命运。

  事实证明了老船夫的担忧:端午节龙舟竞渡,团总女儿随母亲来看热闹。“其实是看人,同时也让人看”。而且,这母女二人被安排在顺顺家吊脚楼上“两个最好的窗口”——老船夫自然明白一座碾坊对翠翠的威胁:“十六岁姑娘多能干,将来谁得她谁福气!”

  “有什么福气?又无碾坊作陪嫁,一个光人!”

  为了翠翠的幸福,老船夫愿意让翠翠自己作主,因此没有直接答应天保的提亲。待天保明白傩送也爱翠翠,同意傩送提出的公平解决办法:兄弟俩轮流对翠翠唱歌,谁唱动了翠翠的心,翠翠便归谁。结果,天保自知不敌傩送,赌气乘船下行,不料不小心被竹篙弹入激流淹死了。顺顺家以为这事与老船夫有关,傩送也以为他做事“弯弯曲曲”,不爽快,面子上对他冷淡了许多。为了求得人对自己命运的自主,老船夫陷入了不为人理解的孤独。——提及这点时,一颗受伤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重复起了隐痛。十多年前,自己的生命处于沉睡状态,一任它在人生浪涛里沉浮,不曾想到自主,也无从自主,任何一种偶然的事变都会将自己带向不可知的方向。为摆脱人身的依附,求得自己支配自己的权利,才走出湘西,进入都市。然而,这“乡下人”的一点愿望,却不为人理解。当自己从深处思索这一生命独立的意义时,终不免与习惯相冲突。自己所属的民族命运,正与自己的相同。千百年来,为争得民族自主的权利,血染红了湘西的每一条官路和每一座碉堡。可是,即使甘愿成为附庸,却不免被视同“化外”。

  老船夫说着,二老不置可否,不动感情听下去。船拢了岸,那年轻小伙子同家中长年话也不说,挑担子翻山走了。那点淡淡印象聚在老船夫心上,老船夫于是在两个身后,捏紧拳头威吓了三下,轻轻的吼着,把船拉回去了。

  傩送父子的冷淡,中寨人关于傩送决定要碾坊的谈话,翠翠外柔内刚的脾性,当年女儿悲惨的死,全都综合在一起,“命运”仿佛给了老船夫当胸一拳,他终于无力再抵抗,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伴随白塔的坍塌而死去了。——“偶然”协同“必然”在兴风作浪,它不仅阻碍着人与人心的沟通,而且还隐蔽了事变的内在逻辑。“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天命”思想障蔽了一个民族理性的进一步觉醒,耗损尽人们抵抗忧患的能力。——老船夫终于再无力继续启航,静静地躺倒在与他一生休戚相关的古老土地上。

  ——难道翠翠与傩送这一代人,不可避免地重演父辈的命运,任凭必然与偶然带向一个不可知的方向?不!他们应当有主心骨,在关系到自己命运的选择上,自主地把握生命的航线。决定一个民族明天的,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意志”。——

  中寨人有人来探口风,把话问及顺顺,想明白二老的心中是不是还有意接受那座新碾坊。顺顺就转问二老自己意见怎样。

  二老说:“爸爸,你以为这事为你,家中多座碾坊多个人,你可以快活,你就答应了。若果为的是我,我要好好想一想,过些日子再说吧。我尚不知道我应当得座碾坊,还是应当得一只渡船;因为我命里或只许我撑个渡船!

  两人每个黄昏必谈祖父,以及这一家有关系的问题。

  后来便说到了老船夫死前的一切,翠翠因此明白了祖父活时所不提及的许多事。二老的唱歌,顺顺大儿子的死,顺顺父子对于祖父的冷淡,中寨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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