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 清殇月痕-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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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桃番外

　　已经是秋天的天气了；　风中已带了清冷的气息。　耀然如金的日光透过轻薄的烟霞绿的纱帐；　失却了温暖。　窗前庭院里的栀子花开了雪白灿烂几树；　映着满院淡雅如霞的菊花；　几许妍丽。　宅子里皆是静谧无声；　好像远处的不知道什么院子里有女子正在吊嗓子；　咿咿呀呀的唱着；　听着倒是丛生出几分寂寞凄寒；　院子上只有偶尔不知名的小雀儿飞过；　扇动着翅膀扑拉拉飞过；　轻啼一声。　我瞥一眼紧锁的院门；　眼角不禁湿了；　想我怕是一辈子也飞不出这宅子了。
　　回顾这短短的一辈子的时候；　我常常会觉得；　我是一直在追寻自己所要的东西的；　之可惜；　总是差那么一步；　得不到……
　　记得那是我十三岁的时候；　我在山坡上采花；　那花的香甜气味我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　爹爹是泉州知府衙门麾下的一名参将；　是最末品的官职；　娘是她的第四房夫人；　却因为大夫人的蛮横；　而不得不和另外几房夫人住在城郊的别院里。所以；　我也没见过几次我的爹；　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爹娘都唤我：桃子。　那时候；　我采花采的累了；　捻一片叶子吹一首小曲；　就在想；　自己一辈子就要过这样的日子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不满足？
　　娘说；　待我再长大些；　就将我嫁给邻居家的柱子哥哥；　柱子哥哥家是开肉店的；　他会砍一块最大最肥厚的蹄膀肉；　古铜色的油亮皮肤；　闪烁着晶莹的汗水；　一边递给我；　一边裂开嘴笑着说：〃桃子；　拿去红烧了给你娘吃；　我去替你们砍柴打水去。〃　然后；　柴房就会堆满整齐的柴火；　水缸里会盛满清清亮亮的水。
　　我并不喜欢柱子哥哥的。　可是娘说；　与其让爹将我嫁给其他官吏做小；　不如嫁给柱子哥哥；　他会待我好；　会让我一辈子有肉吃。　我心里总有种感觉；　像是不甘；　模模糊糊的说不清楚。　后来；　爹忽然来到了别院；　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　之后更送了一件丝绸衣裳给我；　听娘说；　那是苏州的丝绸。　后来；　他带我去城里最大的饭馆抱月楼吃饭；　雅阁中还有另外一个人在等着；　一袭蓝袍；　脸上的棱角很是坚毅；　爹向他拱手作揖；　他一丝笑容也无。　我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只捏着自己的衣角；　怯怯的站在爹身后。
　　那顿饭的菜式；　是我从未尝过的精致好吃；　我一面吃；　一面偷偷瞥那个男子；　他却如同平常吃饭一样。　后来；　爹很是难得的前来探望了娘；　我在一边候着；　爹说：〃那戴旭戴大人是咱知府大人的亲侄子；　夫人刚刚去世了；　现在也是一人孤苦；　若是……若是……〃爹的言下之意是要将我嫁给那戴旭做填房；　娘低眉；　她一辈子没有逆过爹的意思；　纵是再痛苦；　也不忍说出来。　爹转过来看着我；　问道：〃桃子啊；　你是想嫁给那柱子；　一辈子寄身在那苍蝇乱飞；　肮脏腥臭的肉店；　还是嫁去知府那里做填房；　一辈子穿金戴银；　吃香喝辣啊？〃
　　那时候；　仿佛心里积压的不甘全部被释放出来了；　我摸着自己身上柔软顺滑的丝绸衣裳；　竟然毫不犹豫道：〃桃子……桃子想嫁去知府那里……〃　娘含泪抬眼望我；　爹则是放声大笑；　说：〃良禽择木而栖；　这才像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　我做了我这辈子第一个选择；　我想穿绸子；　想日日吃那样好吃的饭菜；　于是；　我放弃了最单纯平时的幸福；　选择去做人家的填房。
　　爹爹收了知府戴家丰厚的聘礼；　笑的合不拢嘴；　我也有了很多很多漂亮的衣裳。　可是；　那时候却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知府家的待选秀女戴小姐欲与心上人私奔；　被抓回来之后；　不堪入宫选秀受辱；　上吊自尽。　眼瞅着距离上京选秀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知府急得一夜白发丛生；　而我的亲事；　也就这么被耽误了下来。
　　爹不想亲事就这么拖延下去；　带了我亲自上门去求；　知府见到我的瞬间；　豁然开朗；　抓着爹说：〃你的女儿和本官的女儿一般岁数；　长得也水灵俊俏；　不如就替了本官家女儿去选秀；只要你不说；　我不说；　又有谁会知道呢；　到时候若是你女儿受宠；　成了娘娘；　本官平步青云；　又怎么会忘了老哥你的好处呢？〃　爹掩不住欢喜若狂的神色；　将我拉在一边；　再一次望着我；　问道：〃桃子啊；　要窝在这穷乡僻壤做知府侄子的填房；还是要到京城去给皇上做华贵无双的娘娘啊？〃
　　娘说过；　皇上是最大的；　管着天下万民；　他的宫殿；　是金子造的；　他的妃子；　都像九天玄女那么漂亮。　我也在戏文里看见过的；　唐朝的那个叫做玉环的女子；　可以让皇上从我的家乡为她千里加急的送荔枝去长安；　只为博得妃子嫣然一笑；　那是何等的尊荣。　我心动了；　扬起脸；　说道：〃　桃子……桃子想做秀女；　嫁给皇上。〃　自从答应了下来；　知府和爹脸上皆是心领神会的笑意。　于是；　我改姓戴；　又因为选秀须写满洲姓氏的关系；　称为戴佳氏；　名唤慕桃。　我入住知府的府邸学习规矩；　吃穿用度皆是最上等的；　习惯了穿绫罗绸缎；　梳华髻；　带金簪……
　　直到到了京城；　我方才发觉自己的渺小；　不禁惘然轻叹；　我无倾城容貌；　亦无八斗才情；　更无传情眉眼；　那些漫不经心的媚眼；　勾魂摄魄；　又有谁能把持得住？
　　仅仅过了初选；　我就因为以前缠足半月；　脚底多少有些不平；　穿花盆底走路不稳而落选了；　即将被送出宫去回乡自行婚嫁。　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将全部簪子首饰盒金银分成两份；　一份赠给看管秀女的嬷嬷；　一份赠给主事的公公；　之后；　我如愿以偿的留在宫中做了一名宫女。　那时候我执着的想；　老天是把我送来京城；　是要我过好日子；　做娘娘的；　尽管那时候；　我连皇上都没见过……
　　后来；　我被分到了荣妃娘娘的永寿宫；　从小做惯了力气活；　那些扫地抹窗之类的活儿倒也难不住我；　可是辛辛苦苦做了一年；　我却依旧没有见过皇上；　因为皇上早已不宠爱眼角尽是细纹的荣妃了。　直到有一日；　荣妃打量我许久；　含着笑意道：〃本宫看的出；　你是个聪明而且有野心的丫头。〃　我愣住；　原来那种看着别人锦衣玉食；　所产生的嫉妒不甘；　就叫做野心。
　　见我跪着不敢说话；　荣妃又说道：〃本宫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做八阿哥胤禩的通房丫鬟；　只要你把八阿哥侍候的好好的；　将来也许可以做侧福晋也说不定；　这八阿哥是个聪慧的人；　本宫现在卖他一个人情；　在皇上面前博得个贤良的名声不说；　也可以随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这次我几乎完全不用考虑；　因为皇上已是近暮年；　而这八阿哥正是少年；　据说也是温文儒雅的君子；　那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良人呵；　而且皇子福晋一样是尊荣无双的。　再一次的；　我含羞抬头；　曼声道：〃慕桃但凭娘娘吩咐；　娘娘对慕桃的好；　慕桃一定牢牢记在心上；　一辈子誓死效忠娘娘。〃
　　可是我万万不知道；　事不过三；　老天也许不会给我机会永远由着自己的性子选择下去……
　　荣妃带着我一起去钟粹宫见八阿哥的养母惠妃；　见到八阿哥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的劫难；　我走上前去；　柔声问安：〃八阿哥吉祥。〃　他没有回答；　低着头捧着一枚玉佩淡淡的笑着；　我看见；　那玉佩上有一个〃璃〃字；　他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面如冠玉；　眉似墨画；　漆黑的眼眸流露出幸福恬淡的微笑；　风吹起了他月白袍子的一角；　白衣裳随着他的动作现出淡淡的山河云火的暗纹；　益发衬得他俊美无双；　清雅难言。
　　我打心眼儿里的开心；　觉得自己选择的是对的；　可是他听完荣妃的建议；　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多谢荣妃娘娘的美意；　可是胤禩心中已经有心上人了；　一生愿守一人心足以；　决计不会纳妾的。〃　我突然没来由的嫉妒起那个能让八阿哥全心喜爱的女子来；　看样子惠妃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她却没说什么；　将我留在了钟粹宫。　八阿哥偶尔会和我说上几句话；　问我是否愿意回乡；　我委婉的说不愿；　他也不逼我。　我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愿的；　我是经过那么多才有福分来到这里的；　难道现在要我褪尽繁华；　回去嫁给乡间屠夫还是那不苟言笑的鳏夫……
　　第一次见到八阿哥的心上人的时候；　是在他们大婚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在前厅喝喜酒；　场面喜庆热闹；　我去过新房；　从门缝里偷偷看那女子；　头戴薰貂吉服冠；　以紫貂皮毛为身；　纯金为顶；　璎珞其间；　红蓝宝石旈珠镶嵌；　上纳一颗清凉冰寒的南海大珠；　华贵金色之间；　散发着别致的冷艳光华；　如皎月高悬。　身上穿的是香色贡缎九蟒五爪花蝶拱鹤大马蹄袖女式吉服；　立领右衽；　左右开裾；　披领及袖俱石青；　片金加貂缘；　肩上下袭朝褂处亦加缘；　大马蹄袖均有库锦、圆金、百花团鹤宽缘三道；　内镶白狐皮里。　前、后及两肩共有八团花，中间绣皇子福晋朝服九蟒五爪纹；　五彩蝴蝶围绕；　周围牡丹、菊花与蝴蝶相间；　下绣江崖立水八宝。　颈上挂蜜蜡金箔朝珠。
　　那女子随意的坐在床上；　正喜滋滋的拨桂圆吃；　明眸流彩；　皓齿朱唇；　霎时间百媚丛生；　两弯远山横于一对剪水双瞳之上；　一双秋水里；　目若朗星；　榴齿噙香；　气若幽兰；　月眉如黛；　鬓云若墨；　朱唇启；　纤手合。　为什么她是十八人大轿送入府门；　我却是自己自己走进来；　被丢在后院不闻不问。　我看着她；　只觉得嫉妒的心都痛了；　真恨不能进去毁了她的脸；　就是这张脸；　让八阿哥对我不管不顾。
　　我试过；　可是即便我只穿着寸缕；　柔柔的对着他笑；　他居然只对了我说了一句：〃自重。〃就转身离去。　自重？　在我心里；　我一直都是他的女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愿碰我；　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呢。
　　我最恨的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那个八福晋；　她究竟哪里好。　就连冷漠如四阿哥都为她倾倒。　在她怀孕之后为她百般忙碌；　求医问药；　那专注的神情连我都不能不为之一动。　我一路跟着他；　最后；　在他失望而归的时候出现；　答应帮他给八福晋下药；　让她流产；　保住性命。　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没有猜到我是什么时候跟上他的；　就是在他跨进第一家药铺的时候；　那时候；　我早已买好了大包的藏红花和血蛭；　正准备出去的时候；　我听见他和药铺老板的谈话；　更重要的；　是我看见他身上的那个蟠龙玉佩和明黄璎珞；　那是皇家之物；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种种约定；　可是他却背叛了约定；　他后悔了；　他心疼那个女人；　我看着他眼中疼惜的神情；　只感觉自己全身骨骼都气的咯吱咯吱的响……
　　不过他错了；　他低估了女人的恨意；　就算他收购全城的藏红花；　就算他遣人跟着我；　就算他送我金银珠宝；　保我锦衣玉食；　也浇不灭我的恨；　因为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我能从千里之外的泉州走到这里；　我就能走得更远；　走的更高。　我一定可以除掉那个女人；　只要没有她；　我就可以得到八阿哥的心……
　　亲眼看着八福晋将那一碗混合血蛭粉末的藏红花药汤喝个干净；　只可惜她没看见我嘴角的笑意。　从八阿哥府离开的时候；　我抚摸着金色的门环；　暗自发誓；　待几个月后看完爹娘回来的时候；　我就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四阿哥说是要去宫中向皇上禀报事情；　回程去钱庄为我取银子来；　可是却到了晌午时分都还没有回来；　我等得有些不耐；　正想推门出去看看；　却发现院门早已紧紧锁住。　我心里一阵翻腾；　难道他现在是去确认她的安全么？
　　哭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