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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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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汉中,想要入蜀,唯有通过金牛古栈道。官家于汉中县城外相送,殷殷嘱咐:“无忧,莫要一去不回头。”
    刘苏答应道:“年前定然返回。”她精心构筑的兰坪寨,已是潋滟的家,她不回长安,又去何处盘桓?

☆、第149章 甜与酸

羁言弄璋之喜,瞧着襁褓中不过两个巴掌大的儿子,每每眼眶发热——这是他的血脉亲人。这个世上,唯有他们血脉相连。他未曾享有的童年与幸福,他必将加倍给予这个孩子。
    扑棱棱,信鸽在窗外扇拍翅膀,羁言放下婴儿,取信展读。只一眼,便变了颜色,紧盯住潋滟,沉声问道:“是你传书给苏苏,教她回来的?”他不会,整个兰坪寨也不会有人写那样一封信,去戳刘苏的心窝子。
    潋滟在孕中丰腴不少,如今正在休养,好整以暇地道:“是我。怎么说,我儿也该叫她一声姑母。侄子弥月,不请姑母,不成礼数。”说着看一眼阖眼安睡的婴儿,“才刚睡着,莫要吵醒了他。”
    羁言不愿与她争辩,他通常视她为陌路,若是争吵起来,倒显得太亲密了。他捏着书信向外走去,绢帛在手心被揉成杂乱的一团。
    兰坪寨群山苍茫,正值初冬,满山深红亮黄的树叶与野果,点缀得比别处仲春还要热闹绚烂些。即便定居这样久,每一次忽然意识到此地异乎寻常的美景,羁言仍要怔一下,之后才能确认,此处确乎是他的家园。
    环顾群山,他苍凉地想道:她就要回来了,可我又该怎样面对她?
    自金牛古道入蜀,经由阴平古道西行,便到文州境内。空濛尚是初次经历,为沿途景色所惑,竟说出“怪道人说中原锦绣河山,外族无不垂涎”的话来。说毕,自知失言,讪讪闭了嘴。
    空濛仍是行动不便,只是蜀道艰险,乘不得轿、行不过车,两人带着几名从人,租赁了蜀中特产矮脚马,行于悬崖峭壁之上——自峭壁中斜伸出坚实的木墩来,上铺木板竹板,便是所谓“蜀道难”了。
    刘苏似笑非笑看空濛一眼,他一个放弃了自己国家的亡国贵族,还觊觎中原大好河山呢?忽然间眼睛一亮,向众人招呼一声,便飞身到峭壁间摘取着什么。过得片刻,便见她捧了一把赤红的野果回来:“酸枣,尝尝?”
    这些酸枣离栈道颇高,常年受云雾滋润,除了山中猿猱,并无人摘取。如今初冬,青色全部褪去,正是滋味最好的时候。空濛拈了一颗在手中,略带嫌弃地观察其微瘪的表皮:“不如沧州枣远矣!”
    虽曰嫌弃,还是喂进了口中:蜀道艰难,若不找点乐趣,他真是要无聊死了。枣一入口,他便不说话了——酸甜的滋味,比贡枣的一味甜美高了不止一筹;因已微干,果肉不多,果皮却具韧性,太子少傅嚼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枣核意识到,他做出了怎样不合礼仪规范的动作。
    “……”肩负着教导帝国未来最高统治者责任的水少傅并未犹豫很久,很快做出决定,“再来一些!”
    不论是蜀道难行,还是有人故意拖延行程,这一日,他们终于到得文州。文州的市集比去年繁盛不少,路上摩肩接踵,无论是汉人还是羌人,皆是笑容满面,没了去年的剑拔弩张。
    头戴白色毡帽,帽檐上插雉尾,身着鲜艳衣袍的白马羌少女,被人从肩上拍一下:“兰坪寨有人在这里么?”汉人可分不清哪些人是兰坪寨的,唯有羌人才能从衣服上绣的纹饰判断出对方来历。
    半个时辰后,这位白马羌少女带着笑眯眯的汉人女子同绿眼睛的胡人青年,寻到了费藜与她的阿弟。自从一群汉人加入了兰坪寨,他们便再也不愁粮食、茶叶与盐巴的来源,兰坪寨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众人均是羡慕。连带着,兰坪寨常下山赶集的姜葵、费藜等人,也颇有了些影响力。
    对于兰坪寨的众人而言,他们亲眼见着那个唤作“刘苏”的汉人姑娘带着人马来到寨子里,向村老们要走了整片山区最为美丽的两条山谷,提供给他们赚钱的机会。山庄建了一半时,他们都知道那是刘羁言与刘苏的婚房。
    之后他们便去了长安城——那个他们甚至很少听说,更不要说亲眼见到的帝国都城。刘苏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后,吴越带着一众英武俊秀的少年们离开,仅留下了宋嘉禾与数名工匠。
    而刘羁言带回了另外的女人,与之成婚。在宋嘉禾不遗余力的诋毁下,一众羌女都很厌恶潋滟,同时也猜测着刘苏是不是已经死了——就她们所知,那个汉人姑娘能空手劈开巨石。她们羌女,若是有了心上人,无论如何是不会让给别人的;以己度人,她们觉得刘苏一定是遭遇不幸,才会被潋滟钻了空子。
    是以,当费藜向刘苏控诉着潋滟“斑斑劣迹”,强烈要求她赶走那个女人时,她唯有报以苦笑:“这一位,是潋滟的阿弟,空濛。”
    绿眼睛少年温雅微笑,一众羌女都脸红了。当着别人家阿弟的面说阿姊坏话,确实很心虚啊。
    俗语说“日中而市”,未时刚过,费藜便招呼同寨的少男少女们回寨去了——路途遥远,且冬日天黑得早,若不早些动身,恐遇到危险。
    再次踏入这个美轮美奂的山谷,刘苏恍惚觉得,她似是离开了许多年,乡音无改,鬓发已衰;又似是从未离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她所熟悉的。叽叽喳喳的羌女们蓦然安静下来,温柔娴静地与刘苏和空濛道别,各自归家。
    兰坪寨寨门之前,立着一个人。那个男人,青衫磊落,风姿隽爽,皎皎如高山之巅皑皑白雪之上最清朗的那一缕月光。
    他看着面有倦色的姑娘,她迅速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却是将凌乱的发丝搅得更乱了些。笑意微露,相视无言,胜却金风玉露与人间无数。
    “姊夫,别来无恙乎?”空濛一句“姊夫”,打破了静谧的气氛。山谷中松涛之声瞬间冲入耳中,鸟兽正在归巢,偶然间发出鸣叫。
    “空濛,”刘羁言点点头,“一路辛苦。”
    “苏苏……”言语哽在喉间,他转过身,在前带路。
    空濛依旧骑在矮马上,从人为他牵着马。刘苏早下了马,沉默走在羁言身后。
    异样的沉默蔓延出无限尴尬,连马匹都似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安地喷着响鼻。空濛笑问:“姊夫,我外甥儿可还好?”
    这一问,连刘苏的好奇心也勾了出来:“起好名字了么?生得好看么?”羁言的容貌,那孩子只需继承七分,便可赢得大把少女爱心。
    “名为‘砚’。”至于长相,自己去看就晓得了。
    见他避开自己第二个问题,刘苏继续沉默。倒是空濛笑着接口道:“好个文绉绉的名儿!”羁言不答,他也讨了个没趣,扁扁嘴,也跟着沉默下来。
    一时到了兰坪寨,不及休息,空濛便要去看望潋滟。刘苏推他:“你要去你去,我不去!我是回来看我侄儿的,不是来看你阿姊!”竟是打定主意不肯与潋滟会面。
    羁言道:“你的卧房,仍是先前那一间。”便领着空濛去向潋滟房中。
    刘苏一个人怔在原地。“她的卧房”,是整个兰坪寨规划中,最好也是最大的那一间。潋滟竟未曾入住么?她一路走去,这才迟钝地发觉,潋滟居所离她住处颇远,而羁言住处与她们都不在一处。
    四日后,便是刘家阿砚弥月之喜,兰坪寨最能干的猎手与主妇、少女全体出动,提前三日操持起宴席来——反正来参加的也都是周围村寨中的羌人,并无多少外人,便尽数按着他们的习俗办了。
    倒是沉寂已久的莺歌海遣汲湘带来了礼物,可怜卫夫人至今仍以为刘羁言便是当年她放弃的那个孩子,尽管羁言从不视她为母,她亦骄傲地不肯认子,可终究是有着牵念的。否则,便不会派出自己最得力的侍女,长途跋涉至这山长水远之地。
    汲湘还记得出发前,夫人吃吃地笑:“哎哟哟,当日他们两个,简直是谁都不放在眼里!那姑娘如今可该哭了罢?你若见了她,记得替我嘲笑几句,切记,切记!”
    待见着了人,汲湘却觉得,那姑娘不会哭,倒是她家小郎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难过。那样俊秀自持的一个人,究竟要难过到何种程度,才能教人从淡漠的微笑里头,看出难过来?
    究竟是谁负了心,恐怕夫人猜错了。
    一厢想着,一厢抱了刘砚来逗弄。口中笑道:“小郎君生得与刘郎君小时一模一样!瞧瞧这眉眼,真是教人心都要化了!”
    被小刘砚融化了心的,不止是汲湘,更有兰坪寨一众羌女,连同他的姑母。刘苏与费藜等人围坐成圈,看着水汪汪黑黝黝大眼睛乱转的刘砚,他如今还太小了,委实看不出有几分像羁言,倒是可以确定生得不甚像潋滟。再脑补一下羁言小时候的模样,禁不住笑得又甜又软。
    汲湘瞧瞧她,心下暗道:“这姑娘果真是没心没肺么?”她的模样,与郎君真个是对比鲜明。
    然而当刘苏与羁言眼神交汇,汲湘发现,他们正在经受的折磨,绝不会少于对方丝毫。那么,她究竟是怎样做到,在别人面前笑得那样甜?
    汲湘怔怔想着,满腹辛酸。

☆、第150章 弥月喜

操持弥月宴的,是兰坪寨的强干妇人,与潋滟身边“十部乐”——阿琴折损在雁门关大营,如今他们该是“九部乐”了。
    刘苏仍是对潋滟避而不见,腾挪在厨下大堆的鸡鸭鱼肉之间,专辟了一小块地方,用来做甜点。铺满雪白奶油的奶糕、柔润甜滑的杨枝甘露、甘美馥郁的桂花糯米藕、香浓可口的杏仁酪……阿言嗜甜,她唯有以此,祝他日后幸福美满。
    羌人炖肉浓厚的香气中,偶然飘过一缕甜香,令众人觉得心脾都是清甜的。年长一些的妇人还好,知道自己也是要上宴席的,稍后就能吃到;年纪小些的早待不住,好奇地围在刘苏身边看她调治见所未见的菜肴。
    费藜到底与她相熟,胆子大些,笑嘻嘻地问原料与做法,假作看不见身后阿弟与一群个头还不如灶台高的男女幼童被那饱满的香气与鲜亮的颜色勾得口水淋漓。
    刘苏转身拿了个小蛋糕给费藜阿弟,她至今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你们去分着吃,可不许打架。”又唤费藜,“你来替我尝尝,这个够甜么?”
    她不爱吃甜食,总是把握不好该放多少糖。舀了一小碗甜点让费藜尝了味,听她说“再甜一点才好”,便由她指挥着撒糖。
    糖是罕物。费藜瞧着她取出一只白瓷糖罐,里头糖粉雪白晶莹,竟比瓷罐还白上几分,不由惊叹道:“糖都这样白,难怪这样好吃,又这样好看!”从前文州最好的糖,也不过是黄浊成块的蔗糖,或是发黑的麦芽糖,便是如此,她们也买不起。自这群汉人入住兰坪寨,来文州的商贩越来越多,不过这样好成色的糖,仍是她前所未见。
    刘苏道:“原料要讲究,如此即便是简单的食物,也能做出好滋味来。”
    这样美味的甜点,获得众口称赞,但着实是太多了。唯一懂得其中深意得那个人,能从无限甜美中品味出苦涩来。沉默离席,走至厨下,默默看着与费藜商量放糖多少的姑娘。
    她笑得很是开怀,却不是他所熟悉的,温煦的、欢快的,发自心底的喜悦。有些过于急迫,像是在努力用笑容驱赶着恐惧,掩饰着不安。但除了他,没有人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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