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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乱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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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访,则请他在屋内等候,因此踏进正屋,就见到了一年未曾谋面的利宾。



  利宾对自己的这位“东家”,已经佩服到了极点。他人在上海,却无时不刻地关心着京城的消息,等到顾命推到,两宫垂帘,“城南关三”的名声遽然而起,他便知道,自己真是没有跟错人。而关卓凡居然用自降为七品知县这样的法子,带兵来到上海,达成了那个“一年之约”,利宾就更觉得这个年轻的官员,胸中丘壑之奇,到了有些深不可测的地步——何以在一年之前,他就能有这样的把握?



  既然“不可测”,那就干脆不去测了,把他交待的事情,一件件地办好,比什么都强。关卓凡连寒暄话都顾不上说,就先提洋枪队这件事,可见极为重要,利宾也就把收到关卓凡的密信之后,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形,细细地说给他听。



  “那个首领,叫华尔的美国人,去年受了伤之后,是到法国巴黎去医治的,今年六月间才回到上海。他的手里原来存了一点钱,因此景况也还过得去,在英国租界里开了一家番菜馆。他的馆子我去过,生意还好,菜的味道也不错。”



  而华尔的两位副手,过得就不那么如意了。按利宾的说法,白齐文是在替一位洋行的大班做保镖,而福瑞斯特更是沦落到在租界的工部局做一名“西捕”,每月的薪金是三十元,算成白银,是二十二两。



  “混得这么惨?“关卓凡皱了皱眉头。



  “那有什么法子?他们只晓得打仗的事情,生意又不会做,就算想做,亦没有本钱。”



  “我听说当初,是杨坊找到华尔的……”关卓凡尽力在脑中搜寻着一切与租界有关的历史知识,“现在别人不好意思去见他们,难道杨坊也不好意思去?”



  “当初断绝洋枪队的供给,一来是觉得他们连败两阵,打得不好,二来是觉得长毛已经退了,洋枪队留着亦无用,因此把这件事情,做得不大地道。只有杨道台是反对的,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不过现在他如果主动提这件事,去找华尔,则于同僚的面子上,不好看。”



  “哦,原来如此。”关卓凡点了点头,考虑了片刻,断然道:“这三个人,我是要找回来的,有大用。”



  “逸轩,我看那个华尔,未见得这么容易肯回来。”利宾提醒道。



  “给他钱么!”关卓凡蛮有把握地说,“总不成他还要跟银子过不去?”



  “倒也不光是钱的事。”利宾解释道,“我打听过,他这个人很骄傲,口碑亦不错,从来不做拆烂污的事情。上回的事,他觉得‘有损尊严’,因此对上海的官绅们,颇有微词。洋人跟咱们一样,也讲一个面子呢。”



  “怎么,难道还要去求他?”



  “那倒也不是,不过面子这种事,如果有人能从中说合一下,那就好转圜了。”



  关卓凡明白了,想了想,说:“利先生,美国租界有一个叫金能亨的人,是旗昌轮船的董事,你认不认识?”



  “自然认得。这人很能干,还是一位挂名的副领事。”



  “我跟他,也有一面之缘。”关卓凡下了决心,“麻烦你明天去一趟租界,替我约个时间,我请他吃饭。”



  “行!”利宾点头应允。



  这件事说完了,关卓凡才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含笑把利宾又打量一遍,说道:“利先生,一年未见,风采依旧啊,嫂夫人现在还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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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杀器
  “我还好,”利夫人将一盘糖烧排骨放在桌上,红着脸说道,“谢谢关大人还记挂着我。”



  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利宾来公馆接上了关卓凡,到家里吃饭。两顶双人抬的小轿走了没多远,便放了下来,出轿一看,是在一处小巷子的巷口,里面甚是狭窄,轿子进去便错不开。



  “上海的弄堂,亦是一景!”关卓凡的历史病又犯了,站在堂口,四处张望,而且大发感慨。



  利宾对关卓凡的博学,敬意又深一层,他一个旗下的官员,生平第一次出京,“弄堂”两个字,随口就说了出来,而且连音都没有读错——“弄”字在这里,要读成“龙”的去声。



  利宾的家,是弄堂内的一所石库门房子。等见到利宾的夫人,原来的小棠春,关卓凡不由又是一番感慨:曾经莺歌燕舞的红歌妓,现在洗尽铅华,变作一个主妇模样,只是略略有一些发福,见得夫妻恩爱,日子过得心满意足。



  一声“嫂子”,弄得利夫人红了脸,把菜放在桌上,便又逃进厨房去了。关卓凡看着利宾,笑嘻嘻地说:“利先生,说起来,你是不是待人家薄了一点儿呢?嫂夫人荆钗布裙的,你们这是要学梁鸿孟光,举案齐眉啊。”



  他有开玩笑的意思在里头,利宾却正色答道:“逸轩,你以国士之礼待我,我不能拿你给我的钱,胡乱开销。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也得帮你把钱用在正经地方。”



  利宾这样一说,关卓凡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也改容相向,谈正事。



  利宾带着小棠春从京城到上海以后,安顿下来,便到原来所在的“墨海印书馆”走了一趟,与他的老师、创办书馆的英国人麦都思见了面。麦都思是一名高级教士,也是租界工部局的董事,在上海的人脉极广,在他的帮助下,利宾跟上海的华洋官员和不少华洋商行,都打上了交道。



  当初在紫春阁,关卓凡曾经交待给他三句话,“若要强国,离不开强军;若要强军,离不开洋务;若办洋务,离不开上海”。他仔细琢磨了话中的意思,发觉关卓凡的重点,是在“强军”两个字上,因此在交往之中,若是遇到与军事有关的人,便格外用心结纳,而且自己对于洋务与军事,亦很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



  “逸轩,你交给我的两幅字画,都已经出了手。黄庭坚的《云赋》,卖了一万八千两,我这留下的是一万二;梁楷的《六祖伐竹图》,真是稀世珍品,我托了可靠的人,在香港找的下家,除掉回扣,净得了三万七千四百两,加在一起,是四万九千四百。你托我买下的那批法国货,一共花了两万二千两,我之前所用的钱是……”



  关卓凡举起手,告饶似的说:“行了,行了。”



  “怎么?”利宾愕然道,“你既然来了,我当然要交账。”



  关卓凡摇摇头:“不!不但不要交,我还要再给你加钱。”



  “还加钱?”利宾有些糊涂了,“逸轩,你人都到上海了,衙门里有的是人,还用我替你管钱么?”



  “那是公款。”关卓凡狡黠地一笑,“这是私款,两回事。那批法国货,回头亦要从关银里面报销。”



  “那就等于没花这笔钱……还要加钱做什么呢?”



  “我先问你,”关卓凡笑着说,“利先生,你听说过‘股份公司’么?”



  “我竟不知你是怎么懂得这么多的。”利宾无奈的笑了,“这样的公司,上海也还只有两家……”说到这里,忽然停住,瞪大了眼睛:“你是要入别人的股子,还是要让我办公司?”



  “自然是办公司,而且还要办洋行!”



  利宾倒抽了一口冷气:“那还得找洋人来入股……”



  关卓凡点点头:“那是自然,不过这不是急务,你先存下这个心,好好琢磨琢磨,过几天咱们再商量。”



  话说到这里,利夫人把菜也准备齐了,招呼他们上桌吃饭。



  “你也来一起吃吧。”利宾招呼夫人道。他跟关卓凡,算得上是通家之好,是不必避忌的。



  利夫人却还有些忸怩,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不敢跟青天大老爷一起上桌。”



  “老爷?你们家利先生,才是真正的老爷。”关卓凡笑眯眯地从身上掏出一个“护书”,从里面取出一张崭新的部照,“我倒差点忘记了——利先生,我替你捐了一个五品知府的小花样,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恭喜你跟嫂子,举案齐眉。”



  *



  *



  吃过了饭,按两人昨晚说好的,要到设在七宝镇外的军营去一趟,这次不坐轿子,转为骑马。出了城门,早有图林带着二十几名骑兵等在路旁,另有十几架马车,装满货物,蒙着油布,由利宾的一位堂侄带押着,也在等他们的到来。



  “图林,见过利先生。”关卓凡指了指利宾。



  图林已经赏了千总衔,仍是作为关卓凡的亲兵队长。他等图林行过了军礼,转头问利宾:“都在车上了?”



  利宾点点头:“嗯,上午就从仓库里提出来,都装好了。”



  “走!”一行人以四名骑兵为先导,夹护着马车,向轩军营地行去。



  松江府的府治和娄县的县衙,都设在松江城内,而轩军的营地,则设在松江与上海之间的七宝镇,离开上海大约十几里的样子,不用一个小时就赶到了。到了营门,丁世杰已经带着几名军官等候多时,见到利宾,不禁愕然——这不是那个在奎元馆中又哭又叫的醉酒举人么?



  “这是利先生,自己人。”关卓凡见到丁世杰的表情,忍着笑说道。“跟张勇是老朋友了。”



  张勇自然认得利宾,不仅认得,当初小棠春赎身的事,还是他一手经办,只是万万想不到会在上海见到他,而且还变成了“自己人”。大家见过礼,略略寒暄两句,进了营内,大车上的油布掀开,露出上百个木箱来。丁世杰便招呼了几十个兵,将箱子抬下来,按利宾的指点,在营中的广场上,分成两堆排放好。



  等到马车走了,张勇第一个忍不住,拔出刀就去撬箱子,营中所有的兵士也都远远围着,激动不已——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箱子里所装的是什么。



  “老总你看,洋枪!”张勇到底撬开了一口长条箱子,从塞得满满的干草中,取出一支褐色枪身、乌黑色枪管的步枪来,举在手中给关卓凡看。四周的士兵,骚动起来,人人的眼睛都绿了——这是洋枪啊,只有神机营才能配备的家伙,现在自己也要有了!



  关卓凡微笑着接过来,见这支枪,要比死掉的印度兵那支步枪短上一点,也要轻上一点。他双脚一分,哗地把枪平端起来,做了一个标准的站立瞄准姿势,引来一片啧啧赞叹:关老总真乃神人也,连洋枪也是上手就会,莫非是生而知之?



  大学军训学到的那点架势,也就这么多了,再往下,就要露怯。关卓凡收了枪,还给张勇,把眼光望向利宾。



  “法国人把这个叫做‘卡宾’枪,就是马枪。”利宾滔滔不绝地说,“虽然是在法国产的,原型却是葡萄牙人的设计,现在这批枪的不同是,有了膛线。”



  “糖馅……是什么?”张勇追问道。难道洋枪还分甜的咸的?



  “这……”利宾面露难色。他也只是把洋商跟他说的话,原样照搬,问得再细,他就说不上来了。“明天有洋人的教习来,你去问他们。”



  “那一堆,是我说的子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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