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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朵桔梗花-第8章

小说: 一朵桔梗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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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一幢长排屋。巷口有一盏街灯。大哥在那儿站住,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掀下来,往我肩上一挂说:

  「最里边的一家。不必说什么,进去就是了。」被大哥一推,我就走向前。那一家的格子窗还有灯光。来到门口 ,回过头一看,大哥被罩在灯影下,就像他惯常的模样,把右手藏在袖口站在那里。

  轻轻地推开玻璃门,玄关口搁着一双女用木屐。竖在一角的阳伞,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出在哪儿看过的。

  阒无声响,往里头窥望了一眼,是四迭半的小房间,矮几上伏着一把女人颓发。好像睡着了,却有声音扬起来。:

  「请上来吧!」

  女人抬起了面孔。头发蓬乱了,不过分明是十天前在牛奶店和番代谈话的女人。我微微一惊;女人倒好像一点不觉意外,站起来就把电灯捻熄了。在微有月明的幽闇中,女人背过身子开始解开带子,这才又想起来似的,把面孔转过来说:

  「你在发什么呆嘛!穿着衣服,能干什么呢?」好像有几分酒意,跟十天前判若两人,嗓音里还含着自弃的味道。

  我光了身子,在房间一角的铺盖上坐下,女人却踅过来,用她手上的绳带缠住我的右手腕。

  我听任她摆布。女人缚好了我的手,把另一头绑在柱子上,我的右手便不能动弹了。我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告诉我的话:「那个人总是把二只手蔵在柚口里头……」我仿佛觉得自己被缚在法庭上受审,低下头默然不响。

  在牛奶店里掠过我鼻尖的那奇异的香味,比女人的肌肤先触到我的身子。在闇夜里,这香味来得更浓烈,而且把我周身都染红了。

  「照老样子就好……」

  女人说着,像是帮助我那无法动弹的右手般地,自己抓住自己的一边胸口 ,用另一手把我拉过去;同时倒卧下去。这小小的动作,使得在薄明里微微泛白的女人香味,突然激起了汹涌波涛。那香味,比女人的柔肌更强烈地诱发了我。我好像要溶入那香味般地,让自己滚热的血流迸涌进女人里头。

  ——当我发现到女人自始至终都侧开着脸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完毕了。

  ——那人要我侧着面孔——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在我耳畔响起来。

  「你什么话也没问……」

  我穿好衣服,正想出去时,女人这么说。丰腴的脸上,驻着一丝轻笑。我还是默然。

  「是贯田要你什么也不要问吗?」

  我摇了摇头。

  「是吗?反正会明白的——你走吧,脚步轻些。」

  我悄悄地推开玻璃门。忽然有一个人影,从巷口街灯下一闪就不见了。我知道那是大哥。

  这是说,我在屋里抱住女人的那半个钟头里,他一直站在那儿默察着屋里的动静——这是为什么呢?我如坠入五里雾中。

  我是模糊地了解到大哥与这女人,确实是由某种我还不知的阴暗纽带互繋在一起,可是大哥为什么要我去抱她,还有那女人又为什么不让我动右手,我都完全摸不着头绪。就在那「浅茅原」抱过了鬼魔似地,我迷迷糊糊地回到染屋町的大哥家。

  我回到家后没多久,大哥也回来了。我连忙起身,正想把电灯扭亮的时候,大哥的嗓音传过来了。

  「不用啦!你背过身子去。」

  我依言默然而立。大哥挨过来,把手搁在我肩头上。就像一只莫名的怪兽在舔我一般地,那怪异感觉传遍整个臂膀。

  我彷佛觉得背后的漆闇凝固了。月光就像刚才的女人家里一样,把榻榻米染成苍白色。那儿印着两个重迭在一起的影子。大哥那宽大的影子把我的影子呑噬进去,而当它晃了一下,然后碎裂时,刚刚熏在我身上的女人香味,忽然从我胸口涌上来。

  我只靠纸牌知道桐花的样子,不过在这一刻,也不知怎么个缘故,我觉得这香味,活像桐花的花香。

  这以后,每一次到花街的回程,大哥照例必把外套脱下披在我肩上。于是我便跑向女人家,抱抱等在那儿的那个女人,回到家,便有大哥的手臂等着我。

  一个月间大概跑过有四趟了吧,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样。在一团漆黑里,我被女人绑上右手,几乎不发一言地办完事,然后用那件外套把染上女人体香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裹住;间到大哥那里。

  第二次的时候,女人说:

  「好白的身子,像是天生的一块江湖料子……」

  我像是一只传信鸽,拿这白白的身子来当信函,来回于大哥与女人之间。

  我模糊觉得,在女人来说,我是大哥的替身,而在大哥,我却又成了女人的代理,然而我连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也就没法找出系住大哥与女人之间的线索。

  错不了, 一定有什么的。第三次,我要回家时,她交给我一条折迭好的毛巾说:

  「把这个交给贯田吧!」

  下一次,换上贯田大哥说:

  「把这个还给她。」

  也是那条毛巾,他把它塞进披上我肩头的外套袖口里。我微微察觉到那折迭好的毛巾里夹着什么薄薄的东西,可是到底是什么呢?我没法想象。

  至少总该知道她的名字吧。有一次我这么想着,奋勇地问

  「大姊,妳的名字……」

  「很快会知道的。」

  她这么回答着,浮起意味深长的浅笑。

  真的,我不久就知道了她的来么。

  秋祭后,十月也近尾声的时候,上一代老板的二十年忌也轰轰烈烈地展开。

  这位上一代的头头,在明治末年,是邻近几个地区无人不识的大老板,因而在附近的寺里办的法会里,这一带的大头头们都披着黑外套,坐在人力车上赶来。

  唐津的老板也带着大约十个喽啰来到。秋祭的时候,我们组里的人伤了第一批来到的木材贩子,唐津那边对这事是很不偷快的。在这以前,双方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维持着相安无事的局面,可是这件小事发生以后,彼此间就有了不稳的空气。在祭礼时的集上,发生了几椿小冲突。

  然而,唐津的老板鎭静如恒,上过香后,浮着满脸的笑,向老板致意:

  「听说您身子好多了,好高兴。预祝贵组从此越来越发展。」

  唐津的喽啰和我们这边的年轻家伙打起来,他也笑着制止。

  「如今的年轻人,太沉不住气。」

  只因白天里的法会盛况空前,因而到了夕暮时分,显得特别地湥Ь玻驮谡獾倍槔锏男乩戳艘桓雠恕R徽笄锓缏庸鞘煜さ南阄毒痛幽呛谝律掀戳恕 

  「请通报一声,说鴫原际来了。」

  我吓了一跳,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似的。我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答腔,却不料里头传出了声音。

  「是阿际姊啊!欢迎欢迎,请上来吧!」

  大姊头赶出来了 。

  「真抱歉。一早起就不太舒服,躺着就起不来啦。结果寺里也没去……」

  女人的白袜子发出窸窣声进去了。

  鴫原际——那么是两年前死了的鴫原礼三的亲戚,不,八成是鴫原的老婆吧!这鴫原,不就是大哥的大哥吗?

  没多久,里头便有交谈声了。老板也在其中。有人提起了大哥的名字,我凝神倾听。

  「阿征吗?去年我那口子的忌日那天见过一面,以后就没看到了。可是,中元和彼岸(注:春分、秋分、前后七曰为彼岸,日俗为扫墓日)他都会在墓前供花。想必是知道我一心从良,所以就客气了的。」

  「说起他,刚刚还在外头的——阿次,你看到阿征哥吗?」

  大姊头探出了头说。

  「这个……」我四下瞧了瞧答:「我想他没离开吧!」

  「帮我找找。不,我自己去。」

  大姊头出去了,里头静了一会儿,接着老板沉沉的噪音传出来了。

  「阿际啊——我就向妳透露透吧!我在想,过年以前,就让阿慎和征五郞成亲吧!」

  女人没搭腔。

  「这话太突然,也许妳会吃一惊,不过我好久以前就这么盘算着。我没多少日子啦!从伊豆回来以后,这些日子里虽然好了不少,也可以四下走动走动,可是这八成是回光返照吧!下次再发作,我想就没指望了。」

  「老板,您别说这种……」

  「不,不,自己的事,我自己最明白。顶多半年吧!组里的事,有番代接手,我可以放心,可是阿慎的未来,可敎我搁在心口上啊!我不是想藉老板的权威,要把自己的女人塞给人家。妳也知道的,我自从把阿慎娶过来后,身子就不行了。这几年来,她等于是个原封货,而且我好久以前就看出来了,她是爱五郞的。」

  「……」

  「前些天,我和征五郞也提了提。那家伙,凡事都不说好或不好,不过这件事,倒好像不太讨厌的样子。妳看,那家伙,年纪也差不多了,总不能老敎年轻的来招呼吧!」

  「……」

  「我对待阿慎,好像就是女儿似的,征五郞也像是儿子的替身,所以这安排,我相信是最好的。阿际,妳以为呢?」

  「老板旣然这么想,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并且,鴫原生前也疼过阿征的,如果他人还在,一定也会高兴的。」

  「是吗?听了妳这话,我就放心了。」

  「……」

  「可是,阿际,我觉得对妳很过意不去。妳是知道的,鴫原被杀以后,唐津那边越来越坐大了。从结果来看,鴫原是白死了。妳一定觉得我没用,可是如今要和唐津拼,一点胜算也没有。是时势呀……」

  「不,老板,请别这么说……嫁给鴫原的时候,我就看开了。我没有恨唐津,更从来也没想到过老板是没用的……我相信这一切都没什么好抱怨的。如今,我的做发工作也顺利……」

  「我知道妳和阿慎不同,是个能干的人,所以不用我操心,可是妳还这么年轻,如果有喜欢的男人,那就不必顾虑了,找自己的幸福才是真的。鴫原也才会高兴。」

  交谈停顿了一会儿。

  「咦,阿际,妳怎么啦?脸色好像不太对。」

  「没什么,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对不起,我还是先告辞吧!向大姊头道歉一声。」

  「我叫车子吧。」

  「不,不用。请老板多保重。」

  刚好番代回来了 。

  「啊!阿秀哥,刚刚好。」

  那苍白着脸出来的女人,向番代说:

  「这是那天借的。」

  确实是在牛奶店看到的那只小包包。

  「姊儿,那不用……」

  「不,我张罗好了。真感谢你。」

  阿际把包包塞给番代就逃一般地离去。

  番代向我投过来严厉的一瞥,然后进里头去了 。

  「老板,刚刚在花五陵,我们家的隆二和唐津的年轻小子,为一点芝麻小事打起来……」

  我不经意地就走到外头。黄昏的路上,阿际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我向河岸那边信步而走,却不料看到两个人影绕到制材厂后边去了 。好像是大哥和大姊头阿慎呢!

  我悄悄地溜进了制材厂。

  工作的人走光了 ,在薄阍的静寂里,只有圆锯的尖齿发着光。听说,大哥的右手四根手指头,就在那把圆锯上给锯掉的。好像是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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