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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千秋素光同-第58章

小说: 千秋素光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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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卿让人将她强行架回房里,她抗拒不得,便也不吃不喝,以沉默倔强抗衡。



“我不管你们两父子是打是闹,政治上的事,出了家门再扯,无端端闹得家中鸡犬不宁,让一个女人来担惊受怕算什么事!”



夫人愤怒语声从书房里传出,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摔落的响动。



向来温婉柔顺的夫从也发了火,令门外侍从听来越发噤若寒蝉。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日子,却闹到这个地步,整日看着小莲哭哭啼啼,你们两个就这么心安理得?”念卿发起脾气来,毫不理会堂堂大元帅的威严,直骂得霍仲亨哑口无言。



也只有这个女人可以对他如此凶悍。



霍仲亨无可奈何望着念卿,被她数落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只沉沉叹道,“你还要我怎样让步?我已说过,什么时候他认罪知错,什么时候自己出来。如今是这混账小子自甘蹲大牢,不是我不放他,你向我发火有什么用?”



念卿看他有几分服软的意思,转而嗔道,“那也不是一定要关在牢里,你就让他回家思过,有四莲的规劝,有人在旁边看着,不是更好么?”



霍仲亨自嘲一笑,“你认为谁看得住这混世魔王?”



显然四莲是看他不住的,念卿自问也没这能耐,想了一想不觉得也失笑,“除了你,还能有谁,谁叫你是他父亲!”



她放柔了语声,半嗔半磨道,“你若将对霖霖的耐性分一半给他,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何况,有你在一旁教导,总好过扔他一人在牢里胡思乱想。”



“我若不在呢?”霍仲亨低头看她,目光深深,流露只在她面前才有的柔和,却也透着一丝无奈,“一旦我离家北上,他在这里更要无法无天,不知会闹出多少乱子。”



念卿一怔,“你要北上?”



霍仲亨点头,“也该是时候了。”



他说得平静,似在讲一件毫不出奇的小事。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念卿怔住,定定望了他,陡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一天,已令人期待太久。



这是万众翘盼的南北和谈,是两个政府跨越分歧与隔阂,终得见统一大业露出曙光。



“大总统已定下了北上和谈之期,他病况不稳,为免节外生枝,和谈达成之前,行踪对外界严格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不要对子谦和四莲提起,过两日我会以裁军巡检的名义外出,随大总统秘密前往北平。”霍仲亨深深望住念卿,淡定神色也难掩感喟,“医生已下了诊断,大总统深知自己病入膏盲,此次北上已抱定鞠躬尽瘁的决心……这时刻于他于我,于万千国人都太重要,容不得任何人节外生枝!”



念卿动容,良久垂下目光,轻轻叹道,“我懂了。”



“子谦如此执拗,错也在我……”霍仲亨黯然转过身去,不让念卿看见他脸上的伤感,“我这个父亲做得尤其失败。”



念卿心中酸楚,走近前去,默默从背后环住他,将脸贴在他背上,“子谦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霍仲亨落寞一笑,“随他吧。”



话虽如此,子谦在牢里生病的消息仍令霍仲亨放心不下,嘱咐念卿次日亲自去看一看。



那是一座专门关押秘密囚犯的监狱,远在城郊,由旧礼堂改建。外院芭蕉掩映,一派浓荫,屋子里边却是潮湿闷热,甫一路进去便有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令念卿心头一窒。



警卫将最里边的牢门打开,有几级石阶向下,通往一间昏暗的屋子。



墙上小小窗孔被芭蕉叶半掩住,漏下几缕微弱光线,照见墙角的木板床。



子谦就沉沉昏睡在半床破絮里,凌乱头发披散,遮了脸颊。



似觉察有人走近身侧,他眉头一皱,眼睛朦胧半睁。



昏暗里,是个绰约如画的影子,往昔梦里曾见。



恍惚里,这影子俯近,渐渐清晰,渐渐真切。



“子谦。”她柔声唤他。'网罗电子书:。WRbook。'



原来竟不是梦……他怔怔张了张口,喉咙里沙哑得说不出话,只望着她流波似的眼睛,仿佛一腔心事全都被她看了去。



她带来的医生,为他量了体温,注射了针剂,又喂他服下了药。他顺从地任由医生摆布,素日里桀骜神情一丝也无存,只在吃药时皱紧眉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童。



待医生退出去,念卿望着他,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他垂下目光,呼吸却纷乱。



“子谦,我不明白。”她淡淡开口,“为什么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对于你,竟能比父亲妻儿更要紧?他们的死活,值得你用这样的代价去争取么?”



他抬起眼,凝望她,“对,你不明白。”



念卿蹙眉。



他笑了一笑,“那是信念。”



信念。



不提这两个字,她倒忘了——忘了当初在北平学生运动里炙手可热的三位领袖人物,其中就有化名“郑立民”的霍家大公子,忘了他早已拥有与他父亲截然不同的“信念”。



念卿哑然失笑,全不掩饰眼里的嘲讽,“是啊,多高贵的信念!”



子谦苍白脸颊微微涨红,被她的讥诮激怒,“你惧怕这两个字,正是因为你不曾拥有,你活在浑浑噩噩的世俗里,看不到更深远的,如太阳如明月一样辉煌的所在!”



念卿不说话,站起身来,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他迎视她,仿如被这样的目光泼了透体的冷水。



“我没有你那么光辉的信念,我只知你的父亲在忧心家国大事之余,还被你搅得心神不宁;你的妻子整日流泪,牵挂你的安危;你未出世的孩子,也陪着她一起受罪……而你却在这里空谈信念,空谈什么日月光辉!”念卿冷冷地看他,“你不觉得可耻吗,霍子谦?”



他苍白了脸色,哑声道,“如果这是你眼中的可耻,我愿意就这么可耻下去。”



“好,好!”念卿怒极反笑,再不愿与他多言,转身往门口走去。



却听身后,他沙哑了语声,一字一句道,“纵然这样的可耻,也好过成为第二个霍仲亨。”



“你说什么?”念卿惊诧回身,错愕到极点。



“我说,我不想做第二个霍仲亨。”子谦自嘲地笑,“自小听得最多的话便是将门虎子,他们个个都要我照霍仲亨的模子,什么都学他,什么都像他!我却不稀罕,他有他的功名,我有我的人生,他分明已经走错的路,为何不许我换另一条路重新去走?他既然不曾走过,何以断定这条路不能抵达彼岸?”



念卿怔忡听着,良久,喃喃开口,“你就这么急于否定你的父亲,急于证明你可以强过他?”



子谦不答,眼里迷茫变幻,似乎自己也未想得透彻这答案。



“假如最后的结果是你错了,你可会后悔?”她一双明澈眸子深深望进他眼底。



“不会。”他立时回答,语意坚决,“无论对错,至少那是我自己的路。”



第四0记  上



炎热午后;阳光白炽;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



警卫“护送”着消瘦苍白的霍子谦走出门来,将他交给等候在外的四名侍从。子谦仰头看了看天空,被强烈阳光晃得微眯了眼,一眼部发跟随侍从上车。



车子一路飞驰,却偏离了入城的方向,绕道驶向西郊。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子谦在后座沉声发问。



“送少帅回府。”侍从答得谦恭,“途中需要绕一段路,望少帅海涵。”



子谦没有回答,只冷冷审视着窗外不断掠后的景致,终于在越来越接近那废气矿场时,豁然解开了心头疑窦——他们绕道带他经过的地方,正是一处废矿改建的刑场。



车子放缓速度,慢慢驶过几排铁丝拦网,远处空旷荒凉的矿场曝晒在灼烈日光下,一株虬曲枯树地下站着一排人影,更远处是持枪肃立的士兵。



枪声骤响。



子谦周身一震,眼睛遽然大睁。



树下那一排戴着镣铐的人影随枪声直直倒下。



又是一排囚犯被推上刑场,行刑的士兵再一次端枪瞄准。



车子缓缓从刑场外驶过,仿佛故意载着子谦绕场观看枪决,直至最后一轮枪声响过,才掉头重新驶向回城方向。



冰冷的枪声久久回响,血淋淋的刑场上,二十余具尸体横陈。



侍从官从后视镜里小心打量后座上少帅的神情,见他脸上惨无血色,嘴唇紧抿,多日未刮的下巴长出胡茬,脸颊眼眶都因消瘦而凹陷,浓眉下一双眼睛幽沉沉毫无波澜。车子已经驶出刑场老远,他还僵硬着脖颈,直盯盯望着窗外,一路上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车子抵达茗谷,早早候在门口的四莲遥遥望见他下车的身影,已奔上来迎接。



站在台阶上的念卿牵着霖霖,静静看着四莲扑入子谦怀中,看着子谦木然的笑容,陡然间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不再是往日熟悉的子谦,甚至也不是数日前狱中曾见的那个子谦——在他的身上又什么东西仿佛已不见了。



眼前的子谦,笑容木然,神态木然,仿佛对身旁的一切都木不关心。



念卿心里揪紧,牵着霖霖的手不由自主握紧。



霖霖被她捏痛了小手,不高兴地挣脱了奔向子谦。



子谦低头看霖霖,笑容里总算有了一些暖意,再抬头看见伫立阶前的念卿,那暖意便被霜色覆盖。



念卿的微笑也因为他冰冷眼神而凝结。



她将他在狱中所说的话悉数转达了仲亨,原本不指望仲亨能谅解子谦的想法,只希望对父子能少一些误解……却没想到,仲亨在两日前签署了枪决光明社一干案犯的命令,同时下令释放霍子谦。



子谦出狱之日,便是那二十余案犯执行枪决之时。



霍仲亨命令侍从官前去接子谦出狱,途中取道刑场,要让子谦亲眼目睹那行刑场面,让他看着那些人毙命眼前。



他说,“要讲信念,我便让他看看什么是信念。”



此时此刻,子谦冷冷目光却迫得念卿心里透寒。



看着两人四目相对,陷入僵然局面,四莲忙上前挽了子谦的手,关切问他累不累。子谦不答,从她臂间抽回手,漠然走上楼梯。



从踏进家门,他就没有一句关切问候。



念卿扶了她的肩,低声叹道,“他是这样的性子,让他先歇一歇。”



四莲默然点头,原本丰润的脸颊已清减下去,这些日子憔悴不少。



“我去给子谦煮点粥。”她勉强笑一笑,执意要亲自下厨。



念卿无奈,只得遣开女仆,陪着她去厨房。



四莲平日活泼爱笑,此时只低头做事,神思有些恍惚,听着念卿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蓦地睫毛一颤,眼泪就大颗大颗落下来。



“小莲……”念卿黯然无言,只将她轻轻揽在怀中。看着她伤心抽泣,却不知可以说些什么来劝慰,只能拍她肩背,柔声劝道,“给他些时间吧,过些年他会慢慢懂事起来。”



四莲摇头不说话,倔强地用手背擦去泪水,可那泪水越擦越多,总也不停。



念卿怔怔看她,心里模模糊糊想起子谦的母亲——仲亨的原配妻子,那个只在遗像中见过的女子,那张端肃清秀的容颜,不经意间竟与眼前的四莲重合。



外面有车子驶近,有卫兵跑步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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