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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千秋素光同-第55章

小说: 千秋素光同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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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八记 上  TXT电子书论坛青草上传



被暴雨雷鸣掩盖的枪声听起来并不真切,起初犹疑梦中幻觉,这幻觉却越来越近,越来越真……一道闪电劈开黑漆漆夜空,轰然爆炸声震动了地面,晃的阁楼积尘不住落下。从睡梦中惊醒的两个孩子慌得缩作一团,勒在口中的帕子堵住尖叫,黑暗中只听见敏敏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哭哼,霖霖却拼命蹬踢,想要摆脱缚住双手的绳索。



方洛丽心中猛然疾跳,勉力挣扎着贴近窗口,从缝隙望见火光映红了半天,依稀看的前方浓烟升腾,暗夜雨幕中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仿佛是四海会馆所在的地方被炸。



这到底意欲何为,是救人还是伤人?若是霍仲亨的人必然投鼠忌器,唯恐误伤霍大小姐,不会贸然向四海会馆投弹……方洛丽惊疑不定,咬了唇,狠狠用肩膀撞击那木条钉牢的窗口,想要撞开木条,从窗口看得清楚一些。



恰在此时,又是一声爆炸,比前一次更加猛烈,整个阁楼都颤抖摇晃,木板发出吱嘎声,似随时会被震塌。两个孩子惊恐的直往她身边缩,方洛丽肩膀已撞的皮开肉绽,那木条也终于被撞松脱几根。她不敢再撞,看那陈朽的窗框已快承受不住,外面风雨扑打进来,淋湿她一脸。



探头看下去,废弃钟塔离地约五六层高,下面影影绰绰晃动着魑魅般影子,前面四海会馆已硝石横飞,这里却诡异得连灯火也没有。



方洛丽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只记得原先法国传教士来建造了这座老教堂,十年前毁于战火,只剩这一座孤零零钟塔,不知什么时候废墟上又重又盖起喽,也不知几时成了黑龙会的秘密据点,与四海会馆以暗道相连,成了日本人撤退掩蔽的地方。



此刻情形看去,四海会馆已彻底被围困,钟塔这里却安然无事,似乎并未被发觉。方洛丽心急如焚,汗水雨水混合着湿了眉睫鬓发,两个孩子缩在她身下,也被灌进来的风雨打湿半身。



惶急四顾之下,想要找到什么发出新号,令人注意到阁楼这里……可低矮狭窄的阁楼只是一处隐秘夹层,除了蛛网尘灰什么也没有,只地板中间一块活动木板可供进出。



团奉献



乒一声闷响,那木板被顶开,一个黑影钻了上来。



孩子们惊慌发抖的望着那黑影,看他缓缓举起手中风灯,幽暗光亮照见雨衣斗篷下白惨惨的脸。是程以哲……方洛丽目光从他面孔移下,紧盯着他雨衣上淋漓滴下的水痕在木板泅出淡红痕迹,阁楼的潮湿霉味里平添了血的腥气。



程以哲脱了雨衣,冷冷看了方洛丽,粗暴地拎起她推开,自己趋身从被撞破的窗洞探看下方情形。地上木板吱呀一声又被顶开,有人探身,喘着粗气到,“大哥,暗道已经被咱们炸塌了,整个儿埋在废墟里,这下就算把四海会馆翻个底朝天也发现不了这后头。”



程以哲头也不回盯着外面雨幕问,“底下还有几个黑龙会的?”



“五个。”



“全杀掉。”



那人一呆,好似没听清。



程以哲回头冷冰冰看去,“只留光明社的人,其余统统灭口。”



那人闻言瑟瑟,“可是,杀了黑龙会的人,日本人不会放过咱们……”



“你以为日本人知道咱们炸毁暗道,断绝他们退路以自保,就会善罢甘休?”程以哲嗤一声冷笑,“几个倭奴杀就杀了,啰嗦什么!”



他走到孩子跟前,蹲下身来捏起霖霖小脸。



霖霖嘴里勒了帕子,一双小腿狠命蹬踢。



“只要有这个宝贝在我们手里就行了。”他凑近审视霖霖,语声中的温柔在这森然境况下听来越发令人毛骨悚然,“好好下去守着,别漏了马脚。”



霖霖呜呜发出愤怒吼声,瞪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程以哲笑得越发愉悦,“别闹,你若再闹,我就——”



他手里的抢突然抵上霖霖额头,嘴一张,“乓!”



方洛丽合身扑过去挡在霖霖身前,恨恨盯了他,下一刻却被他反手一耳光掴倒。



敏敏哭起来。



程以哲陡然翻脸,“让这两个小崽子闭嘴!”



方洛丽竭力将孩子护住,倚了墙壁慢慢坐起,一瞬不瞬盯住他的动静,唯恐他再伤害孩子。他却探身往楼下一看,立即灭了灯,阁楼里重又陷入黑暗。



程以哲出手扼住两个孩子咽喉,“你若出声,我就一手扼死一个。”



两个孩子瑟瑟发抖,在他手底下挣扎不得。



方洛丽慌乱摇头,艰难的俯跪下来,向他苦苦哀求……暴雨渐渐停歇,外头风声弱下去,雷声也小了。



她终于清晰听见命令开门搜查的呼喝声与纷乱有力的靴声,果然是来解救他们的军警,已从四海会馆挨家挨户搜寻过来……下面哐当一声门被踢开,有重物倒地声,有听来毫无破绽的叫冤声。



军靴踏地咚咚而上,一路搜寻到钟楼顶层。



程以哲手上力度略重,两个孩子涨红脸,艰难呼吸,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方洛丽咬唇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的几乎要爆裂开来,耳听得自己血管搏动突突有声,听得程以哲浊重的呼吸近在身侧。



隐蔽的阁楼藏在顶层天花板上,声音从脚下木板缝隙里传来。



军靴声渐行渐近,清晰如在耳边。



只隔着薄薄一层木板,靴声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缓而沉重。



“报告长官,这里没有。”



“都搜查过了吗?”



“是!”



“下去再看看。”



方洛丽齿间腥甜,唇上已咬出血来——脚上猛挣,刹那剧痛彻骨,旋即却是一松!双脚在紧紧绑缚的绳索中终于挣出,皮肉也被粗麻绳勒下一层。反绑在身后的手依然不能动弹,脚上火辣辣剧痛,趁黑暗里程以哲尚未察觉,他试着一点点将麻木的双脚抽出。



然而已太迟,底下军靴声已沿着楼梯下去,渐渐又远了。



整个四海会馆已被翻了个底朝天,里头搜出私藏的武器弹药若干,打死武装反抗的暴徒十余人,却根本没有霖霖她们的身影。



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



后院里突然发生的爆炸,几乎将整个院子夷为平地,废墟坍塌下来将几名刚冲进去的士兵也掩埋——唯一不曾搜索到的地方便是这里。



“不可能,绝不可能在下面!”



霍子谦望着眼前狼藉废墟,眼里像要滴出血来。



许铮呆看着废墟里露出半身的士兵尸身,默然半响,齿缝里艰难迸出二字,“挖开!”



这二字似火星一样溅烫了身侧子谦与薛晋铭。



“我不信……”薛晋铭喃喃似自言自语,失去血色的脸已惨白的怕人,蓦地,他抬头看向后面钟塔,“不可能,日本人明明有人质,不可能选择同归于尽!”



子谦朝身旁军官怒吼,“再找,往那边找过去!”



那军官低头答,“找过了,没有……”



说话间,薛晋铭却已朝后面钟塔方向而去,子谦赤红了眼,二话不说提枪跟上。



许铮不语不动,用绝望目光望着废墟,语声沙哑无力,“来人,挖。”



士兵们默默燃起火把,照亮天明前最后的暗夜。



一个个放下枪的士兵躬身在废墟里,用双手小心挖刨,搬开断砖碎瓦,抱着最后的希翼和最大的绝望开始搜寻。



从破开的窗洞里,遥遥望见废墟上亮起的火把,似乎他们已不抱找到活人的指望,开始翻寻尸首。程以哲无声地笑起来,光挖开废墟足以耗去大半日时间,这已足够将人趁乱送走。



身后地板被轻轻顶起一道缝隙。



下面的人探头悄声道,“大哥,安全了。”



程以哲冷哼,“那些日本人的尸首呢?”



“丢到废墟那边去了,混在一起不会被看出来的。”



“好。”程以哲总算满意的笑出声来,然而笑声一顿,语声骤然紧促,“不好,他们折回来了,快下去掩蔽。”



那人身子一缩,慌忙合上盖板。



程以哲凑近窗口,紧张望着下面动静。



暴雨厚的云层还未散去,惨淡月光刚刚露出一点便又被一片飘来的乌云遮住。



他看不见下边动静,隐约只见又有军警闯了进来,乱纷纷一番翻找,哐哐当当将所有能砸开的东西都砸开,能翻到的东西都翻到……程以哲全神贯注盯着下方动静,握抢得掌心里黏糊糊出了一手的汗。



身后,双手被绑缚的方洛丽却倚着墙壁一点点站了起来。



底下杀了个回马枪的军警再一次搜寻无果,终于要放弃此处撤走。



这一走便在不会回头,再补会有获救之机。



方洛丽低下头,黑暗中模糊只见两个小小的人影瑟缩在一处。



敏敏。



团奉献



她在心底无声唤了女儿的名字。



程以哲觉出身后动静,方欲回头,只觉身后黑暗中风声袭来,一个人影不顾一切撞向自己!



他自足不稳向后跌去,背后窗户上木条已松脱,陈朽的窗框与早已被破碎的玻璃撑不住两个人的身子与这一撞之势,喀喇喇断裂声里,背后陡然一空!两人一起跌落下去——



薛晋铭绝望地环视四下,钟塔四下毫无所获,僵然转身之间……半空中一声裂响来得突兀,他下意识仰头,只看见迅速坠下的影子掠过眼前,旋即闷声坠在地上!



暗夜里,一蓬鲜红喷溅。



身旁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子谦蓦地叫道“塔上藏着有人!”



军警跟着他冲了进去,将里面来不及抵抗的人一一逮捕,直奔最顶层而去。



钟塔里响起零星抵抗的枪声,远处许铮亦被惊动,带人朝这里赶来。



唯有薛晋铭僵如木石,望着眼前血泊里仍在微弱挣扎的两人。



一个士兵俯身查看仰天跌下的一人,那人后脑着地,双眼大睁,身子仍在抽搐;另一人侧身蜷着,双手被反绑,一丛长发遮住了脸。



士兵想用枪杆将她翻过身来。



“别碰她。”



薛晋铭陡然出声,声音却低哑颤抖得不似他的语声。



他俯下身,缓缓将那人扶起,小心翼翼拂开她脸上乱发。



血从她唇角鼻孔里不断涌出,他用袖子去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洛丽。”



他唤她名字,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雪白衬衣将温热的血染红大片。



她身子仍温软,气息却一点点微弱下去,半睁得眼睛已逝去神采,暗淡眼眸微微转动,似在弥留中寻找着谁的身影。



薛晋铭茫然抬头想唤医生,却只看见眼前沉默的士兵与周遭奔走营救的混乱。



她歪头枕了他的肩,喉间微微有声,似有什么话说。



“我明白。”他握住她渐渐发凉的手,目光已有些空洞,喃喃不知如何成句,“敏敏……是你的女儿,便也是我的女儿。”



她安静下来,幽幽委顿在一地泥泞雨水里,容颜狼藉,再不是从前明光照人的天之骄女,再不是漫天樱花之下微笑的羞涩少女。



他的语声低微,恍惚有意思笑容,“等她长大,我会教她做个真正的淑女,像她的妈妈一样。”



像她,提着裙子满不在乎跑过草地;



像她,发着脾气,总被他们嘲笑太不像个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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