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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楼主-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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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诚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坐着,他的背影固执而冰冷。

严澄宇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上去吧,我跟冬予回去了。”

梁诚仍然坐着,一动不动,他问:“护照大楼五一开门吗?”

“不开吧……”严澄宇叹了口气。

“拳头儿,如果你在路上,时速130,你突然看见前边站了一只鹿,你是直接撞上去,还是躲开?”

“啊?”严澄宇没有料到梁诚的话题转得这么突然。

“你应该尽可能的踩刹车,不躲不避,直接撞上去,这比你试图保住那只鹿而偏离车道造成的伤害要小得多。可是,人看见问题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躲开,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最差的。”

直到这一天,严澄宇还是不觉得梁诚做对了,但是他明白了,梁诚确实是爱上了一个人,他为了她走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他终究是比自己勇敢得多,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有胆量,直接撞上去。

梁诚离开以后的一个半月,庄严仍然没能躲过一年一度的感冒,她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像个蚕蛹。

孙自瑶跑上跑下,熬了粥,拿了榨菜和酱豆腐,还煎了个荷包蛋给她,逼着她吃东西。

“瑶瑶,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

孙自瑶看了她一会儿,问得一本正经:“庄严,你……不会是怀上了吧?”

她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腿踹她,毫无攻击力可言。

“大不了回来当爹呗,谁捅的篓子谁负责。”瑶瑶在心里暗骂了梁诚几句,又说:“等着吧,离完美也就差一步了,他回来了,就齐活了。”

庄严睁着眼睛躺着,直到孙自瑶离开的时候,她突然问:“你说,他还回来吗?”

“你好歹让人在家过完春节吧。多给他点儿时间,让他都料理清楚了,省得有人找后账。半年之内怎么也得回来,离境180天长居就作废了。只要他回来了,别的都不用担心,他有长居在,又是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重新找个工作没有多难。小光在HH领导你这么些日子了,你对他这点儿信心还没有么?”

新年过后,庄严去了常去的旧书店,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放满了书。她的指尖点过书脊,随手抽出一本《Kinder… und Hausmä;rchen》(格林童话)。童话故事里,写得都是各式各样的神迹,帮助人们实现真心的傻话,反倒没有什么不怕粉身碎骨的坚持。庄严把那本书随手丢在案头,不知不觉的,那上面就落满了灰。

等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更何况,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不说再见,也不说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等着等着,人就等怕了,除了心里的挂念,就真的以为什么也没发生过了。庄严又想起了那位张姓女作家,她说“我也相信爱情可以排除万难;只是,排除万难之后,又有万难。”

(二十四)人事荒凉 — 下

三个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像一场比赛,谁动了真情,谁就输了,要是都动了,就是满盘皆输。可最恐怖的是,这样的局即便分了高下,见了输赢,也不会轻易结束,三个人彼此拖累着,打了一场又一场的加时。在旷日持久的消耗战里,直到有一方被彻底耗尽才会有最终的结果,也可能三方都被拖垮了,这场比赛就不了了之了。

五一假期过后,梁诚取回新办的护照,跟德国大使馆预约了面签的时间。最初的选择是商务签证,因为递签材料简便,至少不需要提交国内银行存款证明,梁诚的存款还在德国的账户里,国内只有一个多年未用的建行折子和一张挂在驾驶证上的牡丹卡。后来,考虑到和宇诚有合作关系的德国公司全部是环保企业,他们出具的邀请函很可能跟所谓的竞业禁止条款有冲突,于是,梁诚找了一位私交不错的德国友人去当地户籍管理处开了一份邀请方做担保的邀请函,转为申请探亲访友签证。

严澄宇婚礼过后,梁诚收到大使馆的挂号信,除了自己的护照以外,还有一张拒签通知。他提出申诉,得到的解释是提供虚假材料,他被视为在国内没有稳定收入或者没有固定工作的那一类申请者。宇诚规模不大,职员不多,签证申请表上单位电话那一栏梁诚留了严澄宇办公室的电话。使馆电调那天,严澄宇临时去了A大谈中水站签约前的最后细节,杨雅竹去严澄宇办公室跟刚被她痛骂过的梁诚道歉,结果人不在。小杨随手接了桌上的电话,她实话实说,梁诚所有的档案关系都没办理,在宇诚也没有正式的工资折,因此,使馆认为公司开具的介绍信,准假证明,薪金收入证明都是虚假材料。梁诚在电话里对使馆的工作人员解释自己的情况,对方深表同情。他们查到他在德国的账户和医疗保险,也知道他的长居刚刚过期,但是,他在N城外管局已经做了地址注销登记,在德国也没有其他固定居所,如果再次递签,使馆需要他提供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理由。

那天晚上去医院的时候,梁易,梁老太太,尹默都在。梁易站在床角,梁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拉着尹默和尹老太太的手小声说着什么,边说边擦眼泪。尹默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重新坐回母亲的病床上,她听着梁老太太的话,偶尔点点头。梁易的表情羞愧而痛苦,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她们。梁诚明白,是自己对不住尹家,却得让年迈的父母收拾残局。

他终究没有推门进去,出了医院,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疲惫,烦躁,内疚,担忧,恐惧,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七月初去给尹航扫墓,严澄宇提醒老婆,一会儿看见梁诚做好心理准备,半个月不到,他瘦得厉害。这是刘冬予第一次来到尹航墓前,严澄宇正式把新婚的妻子介绍给不能参加自己婚礼的兄弟。仍然是梁诚用清水和毛巾认认真真地擦着墓碑,可是严澄宇哼起《Tears in Heaven》的时候,他没有出声。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ill it be the s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也许,尹航还会记得他,可是,很多都已经不同了。

从公墓出来,刘冬予跟梁诚说,她有个病人在波兰大使馆工作,刚入申根的国家,可能会管得松一点儿,她回去联系联系,试试看。虽然申根国各个使馆是连网的,拒签记录查得到,但通过熟人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回到宇诚,梁诚发现右腿小腿迎面骨的位置有一块乒乓球大小的红斑,基本看不出伤口,摁一摁挺疼。他没在意,心想大约公墓里的蚊子、虫子比较壮,过几天就会好了。三天后,红斑大面积扩散,摁不摁都会疼;一周后,他已经不能自己开车了,一阵一阵的,疼到不借助支撑物走路都困难。

严澄宇直接把梁诚拉到刘冬予所在的医院。皮肤科,外科,全都看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化验,全都做了,每一项结果都是阴性,只有血沉和免疫球蛋白两项指标略高。皮肤科的副主任说,一定不是免疫类疾病,一定不是感染类疾病,也可以排除传染的可能,可究竟是什么病,难下定论。要不,再去神经内科做个肌电图?

刘冬予很抱歉,她作为外科主治从未见过类似的病例,她说,人体不是按科分的,可医生是,有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把病人推到别人手里,就好像你做的这些化验,可能有少一半都是没用的。我们医院虽然也是三级医院,但是……协和,空总,中日……找皮肤科最好的医院,挂专家号吧,别耽误。

梁诚被强制送回了家。梁易虽然还是绷着脸,可是看到儿子回来八个月变成了这样,心里自然不好受,梁老太太更是躲在自己屋里哭。

那些天是在四处求医问药里度过的,药力虽然能减缓梁诚腿上红斑的扩散速度,但疼痛始终得不到大规模的缓解。他觉得那种疼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仿佛长在身体上一般,不会觉得多么锤心刺骨,但是却折磨得让人发狂。他甚至希望,能用另外一种痛苦去转移他的注意力。当梁诚出现在公共场所的时候,比如医院,比如波兰大使馆,已经开始享受残疾人的待遇了,总会有好心人伸手扶他一把,帮他递下东西,或是给他让个座位。他在心里冷笑,果然是人间处处有真情。

在医院的诊疗床上,梁诚等着操作肌电图的大夫。

女大夫问他:“家属来了吗?”

严澄宇探头进来。她看了一眼,又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

严澄宇站在门外,听得手心冒汗——这究竟是个怎样缺乏人道主义精神的检查?

女大夫一遍一遍地说,忍耐一下啊。然后,她又说,电完了,现在换针,再坚持一下。诶,这儿不能接电话!病人,赶紧挂了!坚持住,用力,用力……好了,恢复一会儿吧。家属,进来扶一下,门口椅子上坐一会儿再走。

严澄宇搀着他,梁诚进去的时候拄着手杖可以迈步,出来的时候已经步履维艰。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脑门的冷汗,手里一直攥着手机。

“还行吗?”严澄宇问,“幸亏没让老太太陪着,我跟外头听着都不行了。”

梁诚嗯了一声,点点头。

等他缓了一会儿,严澄宇又问:“刚才谁来的电话啊。”

“波兰大使馆。”

他不敢再问了。

取了结果,见了医生,仍旧是不能确诊。严澄宇扶着梁诚坐进车里,他一只手摁在脑门上,闭了眼睛,像是怕光,或者是怕吵。

“要不,多歇会儿再回家?”严澄宇试探地问。

梁诚把扶在额头上的手拿下来,睁开了眼睛看着严澄宇,“波兰给我签了。”

“那不挺好么。”他看着梁诚,觉得他脸色苍白,眼睛里水濛濛的,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签是签了……”梁诚顿了顿,又说:“他们说,我护照上有德国拒签的章,所以,我可以去除了德国以外的任何申根国家。”他笑着,眼圈就红了,赶紧闭上眼睛把自己更彻底地缩进车座里。

严澄宇只能看着,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前几天,梁诚问过刘冬予,他只求一条——坦诚相见,实话实说。刘大夫未加隐瞒,说不是得了病去了医院就能治好的,尹老太太什么样,你也看见了。也不能光怨我们当医生的没医德、没医术,现代医学对付个感冒还力不从心呢,其实常用药就只有那些,治什么病都是它们。我本来还觉得西医在外科上有绝对的优势,这次确实打击我了。看造化,要不,再看看中医吧。

梁诚说:“我回来九个多月了,一次都没联系过她。那天在公墓,冬予跟我说完,我其实是想,如果波兰还是签不下来,我就问她毕业以后愿不愿意回来找我,我等着她。”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显得特别无力:“拳头儿,回来之前,我把所有的结果都设想了一遍,可是最差的都没现在差。我没想到尹默会做得这么绝,也没想到我是这种下场。这些天,光专家号就挂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医院,有名的,没名的都跑遍了,能做的检查一个也没落下,刚才那个,真挺受罪的。我现在,什么什么都赔进去了,没法赌更大的了,就这样吧,无所谓了。跟头我已经摔得够多了,没必要接着把剩下的那些都摔一遍了。”

这九个月的日子,梁诚经历到怕了。他觉得自己陷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里不得抽身,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很敬业,都按部就班地演着各自的角色,都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着,唯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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