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鬼者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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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黄卫东司令派来的密使，有要事相告。”门外人低声说。
“黄卫东？黄卫东是谁？”陈殿龙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怕是对立派的人不死心来行刺，他用枪指着门说：“你快滚开，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陈司令，你别开枪呀，我是地区联总黄卫东司令派来的，有要紧事，你快开门。”门外那人焦急的说。
“黄卫东司令。”陈殿龙终于想了起来，地区联总司令的确是叫黄卫东。但他还是不放心，他握着枪，蹑手蹑脚地走近门边，猛的一拉门，那人跨了进来。陈殿龙一抬枪，指着来人说：“不要动。”
那人站住了。“你是谁？”陈殿龙问。
“陈司令，我是冯国平，我们是见过面的，你不认得了？”
陈殿龙望了望冯国平，他到过地区参加过几次本派造反派头头会议，认出来人是冯国平。“果真是你，老冯。”
“陈司令，你怎么草木皆兵了？”冯国平抹着汗水问。
陈殿龙收起枪来又说，“现在不太平，我不得不小心提防，那些反对派们对我可是恨之入骨，时时刻刻想要我的狗命呢。”
“那是，那是。”冯国平说，“地区上也不太平。我们虽然造了地区行署的反，夺了地区行署的权，可老保们闹得却凶，唉——”
“黄司令找我有什么事？”陈殿龙问。
冯国平道：“我带来了黄司令的亲笔信。”他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陈殿龙。
陈殿龙打开信一看，他吓了一跳。原来地区里两派也动起了刀枪，联总被红旗派围困在市机械厂里，黄卫东他们已被困了两天两夜，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他要陈殿龙派兵前去解救。
陈殿龙点着烟问：“东风有多少人马？”
“一千多人，一百几十支枪。”
“黄司令他们如何？”
“很危险。我们被围困在机械厂里，伤亡了百余人，剩下几百人在坚持着战斗。我也是趁天黑才跑出来求援的。陈司令，你快发兵吧，迟了怕赶不及了。”
“可我们也只有不到一百人呀。”陈殿龙犹豫着。
“黄司令同时向周围几县求援了。黄司令说，你们古镇距离地区路程最近，只要派出百几十人组成一个突击队，按照图上标明的路线偷袭，趁红旗派不曾防备，我们里应外合就一定能把黄司令解救出来。只要救出了黄司令，我们就好办了。”冯国平说。
陈殿龙不做声。冯国平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拿出两根金条递给陈殿龙道：“这是黄司令让我转交给你的。陈司令，黄司令还说，如果救了他出来，他绝不会忘了陈司令你的大恩大德的，将来一定会给你厚报。”
陈殿龙想，如果不去解救，黄卫东一旦倒台，市里便是旗派的天下了，他在小小的县里也站不住脚。他接过金条点了点头道：“黄司令也真是的，我们都是革命造反派战友嘛，何必这样？不过，既然是黄司令的一片心意，我却之不恭也只好受之有愧了。好吧，天大的险我也得冒了。老冯，我马上召集人马，天亮前我们可以赶到，你回去告诉黄司令，明天凌晨五点就开始行动，只要枪声一响，你们就从里往外冲，我们从外往里打，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太好了，我们联总有得救了。陈司令，我马上回去报告，凌晨时分我们再派人来接应你们。”冯国平说。
夜半时分，两辆卡车满载着几十名荷枪实弹的风雷派向地区飞驰而去，陈殿龙和豆皮坐着吉普车跟在后面。“阿龙，这回我们如果胜了，一切都好，若是败了，那可不得了。”豆皮忧心忡忡地说。
“不错，”陈殿龙点点头，“我们也只能是孤注一掷了。豆皮，如果旗派在市里站稳了脚跟，我们不照样要跟着黄卫东倒霉？”
“那也是。”
“我们这回是偷袭，目的是救出黄卫东，敌人是在明处，我们是在暗处，想来成功的把握也是蛮大的。”
“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嘛。”
“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陈殿龙点燃一支烟道。
豆皮问：“周红怎么会同意这次行动？”
“我没跟她说，我只告诉邝建国他们几人。他们一听说地区造反派被老保们围攻，比我还要焦急。”
“噢，无怪乎你召集人会这样顺利。阿龙呀，只怕将来万一形势有变，要抓武斗分子，我们可是跑不了呀。”
“我也考虑过这些。狡兔三窟嘛，这回我不让老胡和猪头来，就是不让人家抓着我们的把柄。我们躲在后面，一切都让冯国平和邝建国他们几个人出头，功劳是我们的，万一将来要抓武斗元凶也只抓到他们头上，与我们不相干，我们毕竟不在武斗现场嘛。再说现在全国各地几乎都发生了武斗，我们这儿还不算严重的。”陈殿龙说。
豆皮说：“好在我们趁红旗和井冈他们羽翼未满就把他们铲除了，不然也麻烦。”
“这叫着先下手为强嘛。”陈殿龙颇得意地说。
“阿龙，还是你英明。”豆皮说。
“现在，全国各地两派都在打生打死，什么捍卫真理保卫路线都是假的，说穿了还不是为了个权字？成者为王败者寇，窃国者侯窃钩者诛，古往今来皆然。我们既然参加了造反，总不能瞎忙了一场，总得要混上个一官半职呀，这叫做富贵险中求。”
“是这话。”
陈殿龙喷着烟道：“豆皮，我们跟着黄卫东，算是有个依靠了。前些日子，我还为和黄卫东拉不上关系而发愁呢，现在可好了。”
“黄卫东是何方神圣？值得你这样去巴结他？”
“你不知道，他在上海念过几年大学，他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现在成了上海造反派那个风云人物的联络员。通过他的同学，黄卫东又和中央文革的头面人物拉上了关系，以后黄卫东一定会飞黄腾达，前程不可估量。这次黄卫东遇难，我们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他以后能不多多关照我们么？《红楼梦》里说，做官都得有个护官符，这是很有道理的。哪个朝代都一样，朝里无人莫做官嘛。像你我这样的平民百姓，若不是碰上造反这个机遇，我们能做得上官么？”
豆皮道：“那跟王八想飞天一样，根本不可能。”
“我们是没有什么根基的，好比只是跳上龙门的鲤鱼，现在不想方设法拉好关系，只怕将来有官给你做，你也坐不稳那把交椅。不是说朝里无有莫做官么？"；”
“那是。”
“所以，我去救黄卫东，就是想将来有个倚靠。造反不成功，我无话好说，一旦成功了，那黄卫东就会成为我们的靠山。”
“但愿。”豆皮说。
车到了渡口，过了渡离市区不远了。陈殿龙说：“让他们去打好了，我们就在这儿等消息。”
两人走进渡口边的一间空着的小茅屋，席地而坐。陈殿龙望着向市区开去的汽车，说道：“但愿邝建国他们马到成功，顺利救出黄卫东。”
豆皮道：“一定会的，旗派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人偷袭，他们能不成功？"；”
说话间，天已蒙蒙亮了，渡口上开始有了车来人往，时不时看见农民们挑着沉重的担子匆匆赶路。陈殿龙和豆皮走进一家小食店，要来了酒菜，陈殿龙呷了一口酒，望着远处田地上正在劳动的农民道：“你看这些农人，做生做死还是求两餐饭？可他们流血流汗，累死累活，却得不着半餐温饱。”
豆皮“吱”一声啜了口酒道：“可我们不用下田不用扛犁，却不愁吃喝。”
“所以古人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人者可以花天酒地，大鱼大肉，治于人者只能喝稀粥，饮粗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公平的。”
“不错。”豆皮说，“我们若不是参加造反夺权，现在也和这些百姓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日晒雨淋，恐怕还比不上他们呢。”
陈殿龙道：“虽然我们是拎着脑袋来干，可天天都能喝上酒吃上肉，也值了。”
“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累死累活，还不是为了吃喝二字。”豆皮说。
陈殿龙看了看表，焦急地说：“都过了五点了，怎么还未打响？”
“不会有什么意外吧？”豆皮道。
“部署这样严密，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陈殿龙说，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又道，“只怕邝建国这个楞头青只是一个心眼的死干……”话还未说完，市区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阵枪声。 “他们交上火了。”豆皮说，“但愿邝建国旗开得胜，黄司令他们能安全脱险。”
“管他，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只要枪炮不在我们跟前炸响就行了。”陈殿龙咬着鸡腿说。
枪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猛烈，时不时还夹杂着“轰、轰”的爆炸声。豆皮侧着耳朵说：“打得还挺凶的呢。”
“当然，为了这个权字，大家都红了眼，恨不得你死我活，能不拼个死去活来么？但愿邝建国他们马到功成，将黄卫东救出来，那，也算我的奇功一件。”陈殿龙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你救出了黄卫东，他还不对你感恩戴德。”
“难说。”陈殿龙道，“我们这些人，包括黄卫东，个个都是小人，只讲个人私利，不讲什么仁义道德的。”
“也是。”豆皮点点头道，“凡是参加造反夺权的，莫不是为了一己之欲。就好比我们吧，造资产阶级的反，是为了防修反修？放屁吧，还不是为了这个权字。”
“不错，不错。”陈殿龙笑了。
枪声响了个把两个钟头，渐渐的停息了。陈殿龙也吃饱了喝足了，他和豆皮边打着饱嗝边剔着牙齿。大半个钟头后，冯国平兴冲冲地跑来了。他一跳下车就喊：“陈司令，我们赢了，我们顺利救出了黄司令。黄司令说，他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
“应该的，应该的。”陈殿龙问，“黄司令他现在……”
“黄司令本想和你见见面，可他现在正趁着各县的造反派汇合在一起机会，忙着部署向老保们大举反攻，因而没有时间和你见见面。”冯国平边抹着汗边说。
“没问题。”陈殿龙说，“祝黄司令旗开得胜，把老保们彻底干净消灭之。”
“那是当然的。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嘛。”
豆皮问：“我们的人呢？”
“你们的人死了三个，负伤的十多个，你们的副司令邝建国也战死了，不过他很英勇，自己一个人冲上对方阵地，掩护我们撤退。”
“可惜，我们损了一员大将。”豆皮说。
“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献身，死得其所，死得光荣嘛。”陈殿龙淡淡地说。
“那是，他死得比泰山还要重。”豆皮说。
“我们抓住了旗派的两个主要头目，其中一个就是刘国栋，他是个死硬派旗，这次对我们的围攻就全是他策划的，黄司令让我把他们押来交给你处理。”冯国平说。
“交给我处理？”陈殿龙吃了一惊，问，“黄司令不会处理？”
“黄司令说，他正组织人马收拾那些反革命分子，没空处理他们。”冯国平说。
“那黄司令的意思是……”陈殿龙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