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记by蔡少-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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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峰的心脏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脸被火烤焦了似的灼热不堪。宋世哲却从始至终保持着那个姿势，边盯着屏幕，边悠闲地酌着红酒。
13
纪峰如梦初醒，手忙脚乱从地上站起来，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宋世哲放下酒杯，斜过脑袋看楼上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昨晚睡得好吗？”宋世哲开车送纪峰去学校，漫不经心地问：“早上怎么没下来吃早餐？”
“……睡过头了。”纪峰低声回答。
“那先去吃点儿东西。喝粥好不？”
“不想吃。”
宋世哲说：“不吃可不行。早上不吃饭，要得胆结石的。我十年前就是因为胆结石做的手术。”
“你到底多大岁数？”纪峰问他。宋世哲笑道：“终于想起来问了。我四十二，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十八，在七中念高三。”
“那你到底做什么买卖的？”
“什么都做，不大不小。”宋世哲轻描淡写地掠过，反问纪峰：“明天是周六，学校没课的吧？我带你到郊外转一圈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怎么样？”
“不用了。我得练琴。”
“周末还这么卖力气啊？”宋世哲说。
“嗯。九月份我有个比赛要参加，很重要。”
宋世哲说：“劳逸结合。一直这么拼命，把身体累坏了，那可就赔大发了。该放松的时候就得放松啊。”
纪峰看着外面不吭声。宋世哲看了他一眼，回过头，专心开车。纪峰要下车的时候，宋世哲突然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里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我等你。”纪峰愣了一会儿，缓缓抽出手，什么都没说，下了车。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纪峰接到了宋世哲的电话，告诉他房东那边已经替他都解决完了。纪峰正啃着一块排骨，吐字不清：“房租我还没给……”
“我把我的劳力士金表押给他了。”宋世哲说。纪峰惊讶地张大嘴，叼着的排骨掉下来：“你那表值个几万的吧？房租才一千块而已！”
“哈哈，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认真，说啥都信啊？”宋世哲在电话里笑得爽朗：“真可爱。”
纪峰脸一热，冷哼一声，挂断电话。于洋在一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家姐姐？”
纪峰胡乱应了一声。于洋沉默了一下，突然一本正经地说：“纪峰，咱俩关系处得不错，别嫌哥们儿说话难听。我看你不是那种人，可别走那些个歪门邪道，踏踏实实做人最重要。”
纪峰说你这话打哪儿说起啊？于洋说你看看你的手机，现在满大街拿手机的能有几个？你都用上摩托罗拉最新款了！几万块的表，那也不是一般人戴的起的吧。最近放学你也总是神出鬼没，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傍上富婆了？你这么有才华，前途大好，就为了这些物质虚荣出卖自己，值得吗？
纪峰脸色发白，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于洋解释。只好叹了口气，说于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现在不方便给你解释，但是你得信我。事情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于洋也叹气，说知道了，你这小子嘴上不说心里主意可正呢。哥们儿不是不相信你，就是怕你走下道，给你提个醒。
“我知道，够意思。”纪峰挤出个笑容。于洋说明儿周末，咱去书店逛逛啊？新出了几张CD我想买。纪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明天有事儿。”
14
纪峰叼着根冰棍儿。傍晚的太阳依然毒辣非常。他在学校附近晃来晃去，无聊地踹绿化带上的树。看着那辆熟悉的宝马车开过来，他眯起眼，擦擦脑门的汗。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跟他说清楚。纪峰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
宋世哲照例问他想吃什么，纪峰随便说了个地方。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宋世哲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勉强敷衍过去。宋世哲见他情绪不对，擦擦嘴说：“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都喜欢去公园。正好我也很久没去了。我们去公园逛逛吧，凉快凉快。”
纪峰想，边走边聊比较容易说出口，于是点点头说好。
公园很大，人不少，但大多集中在广场。他们在幽静昏暗的林荫小路上，漫不经心地散步。宋世哲感慨地说：“十几年前，这地方还是片白菜地，现在已经规划成开发区了。社会发展得真快。”
纪峰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宋世哲点头示意他讲。纪峰说：“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拜托你。”
宋世哲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纪峰。纪峰硬着头皮说：“我想来想去，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关系，抱歉了。”
宋世哲说：“你很讨厌我吗？”
纪峰摇摇头：“不。虽然以前听过很多你的传闻，真真假假都有。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我并不讨厌你。”
宋世哲笑着说：“那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哪儿做得还不够，告诉我。”
纪峰脑子里有点乱。他说不是你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
“你害怕了。”宋世哲说。
纪峰不吭声。宋世哲突然把他拽过来，捏起他的下巴，俯下头吻上去。纪峰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宋世哲的吻很霸道却意外的温柔。纪峰早就记不清第一次遇见这流氓时候被他强吻的感觉，因为那个吻并不作数，他们还是陌生人。被路人甲吻了，跟被蚊子叮了一口没什么区别。
可纪峰却被这个吻打动了。他蓦地一个激灵，宋世哲却搂得他更紧，舌头在他嘴里翻搅吮吸。他闭上了眼，脑子里乱七八糟。一会儿是宋世哲挠着他手心的触感，一会儿是电视上那激烈做 爱的画面……
宋世哲突然结束这个吻。纪峰垂下头，用力呼吸。宋世哲说：“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你不同意我不会碰你……我爽约了。”
纪峰突然转身就跑，身姿矫健得像头小豹子。宋世哲还没来得及去追他，他已经很快消失在广场扭秧歌跳舞的人群里了。
15
纪峰飞快地奔跑，周围的景象模糊倒退。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累得实在跑不动了，纪峰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扶住膝盖。手机一直在响，他装作没听到。要逃到哪儿去，才能摆脱这个人的纠缠？
宋世哲说他害怕了。他确实害怕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爱上宋世哲，怕自己越陷越深。他现在只想逃跑。可是停下来才发现：无论逃到哪儿，宋世哲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扎下了根，再也摆脱不掉了。
他大口喘气，耳边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像是一个引子，接二连三地，礼炮轰鸣。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的人群，欢天喜地起着哄“赢了！我们赢了！”半个天空都被烟花礼炮点缀，有如白昼。纪峰茫然地抹了把脸，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中国申奥的日子。
中国成功了。北京赢得了2008年奥运会的举办权。
纪峰盯着饭店门口的电视，里面人山人海都是各地欢呼庆祝的场景。他扯着嘴角微笑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我不能爱你，我只能爱这个国家。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别无选择。
纪峰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麻木的两个月。他表面上仍旧安静得近乎冷漠，除了参加一个学校组织的庆祝申奥成功的演出，业余时间全都拿来练琴，拼了命一样。放暑假都没回家，把自己关在琴房里，没日没夜地拉。于洋看得惊心动魄，劝他悠着点儿，纪峰置若罔闻，我行我素。
宋世哲居然尊重了纪峰的意愿。他像是凭空消失了，再没来找过纪峰。电话也不再响起，安安静静地好像从来就没响过一样。纪峰一开始呆呆望着它出神，后来干脆直接把它丢到抽屉里，不再随身携带了。
宋世哲送他的那把名贵小提琴，他其实只拉过一次，就又给锁了起来，谁也没给谁看过。学校的老师教授都没有什么的，其实只是借口。他真正在意的还是，不想一拉琴就想到宋世哲。
纪峰感觉他陷入了一个寓言故事的困境。不要去想喜马拉雅山的猴子，千万不要去想喜马拉雅山的猴子。越是这么告诉自己，越控制不住去想。相处的时候全没在意的一些小细节，现在都一点点儿在他脑海里清晰成型。宋世哲说话时那种不屑一顾，唯我独尊的口气；总是敞着两三个扣的衬衫领子；一双大手饱经沧桑布满了老茧……该死的，不要再想了！
摇摇脑袋去除杂念，纪峰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就要出国比赛了。在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分心。小提琴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里，也应该只有小提琴。除了小提琴，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痴迷沉醉，不能自拔了。
当所有的备弦都被他拉断之后，纪峰不得不出门到乐器店去买琴弦。他恍恍惚惚地在路上晃悠，听着耳机里的小提琴曲，垂下头躲阳光。一辆摩托车从对面开过来，速度很快。纪峰压根儿就没注意，当他抬头看见横冲过来的摩托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子被猛地一扯，摔进一个人怀里。纪峰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心里一咯噔，脑子也顿时清明了。他站稳了身子，稍微抬头，眯着眼，逆光里看不清宋世哲脸上的表情。
16
宋世哲气急败坏地骂，你个小迷糊蛋！走路他妈不能小心点儿吗？刚才要不是我拽着你早被人给撞飞了！你是嗑药了怎么着？这晃晃悠悠的是走路还是跳舞呢？
纪峰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瞪他。宋世哲无奈地叹息一声，把纪峰连拖来拽地拖上车，“砰”一关车门：“说吧，要去哪儿。”
纪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宋世哲把纪峰的头发揉乱了，表情有些烦躁：“还不是不放心你这个小迷糊蛋！前儿出门就差点儿被自行车给刮了，今天又是摩托车！我要是不看着你，早晚不得让汽车给撞了？”
纪峰呆住了：“你一直跟踪我？”
宋世哲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无奈，突然伸出胳膊，把纪峰揽过来，狠狠地吻。纪峰不知该怎么回应，脑子里空白一片。宋世哲蹭着他的嘴唇，低声说：“我想你。”
纪峰浑身发抖，下定决心似的，搂住宋世哲的腰。
两个月的挣扎，不断说服自己放弃，到今天统统功亏一篑。就像摇摇欲坠的积木，轻轻一碰，瞬间倒塌。
他们到乐器店买完琴弦，宋世哲试探着问：“去我家住吧？”纪峰没吭声，只是微微垂下头。宋世哲笑了，揉揉他的头发。纪峰有些不快地打开他的手，瞪他：“别老揉我头发，都乱了！”
宋世哲一愣，笑道：“乱了不是更可爱吗？我就喜欢揉你头发，好玩儿。”
纪峰被噎住，咕哝一句“老男人的恶趣味。”
宋世哲说：“老就老，你不嫌弃就行。况且老有老的好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纪峰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发烧，忙别过脸。宋世哲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晚饭很丰盛，纪峰吃完了就跑上楼去练琴。彭嫂端了一碗银耳莲子汤正要上楼，被宋世哲拦住了，说：“我来。”
他端着汤敲纪峰的门。屋里是悠扬的小提琴声，根本没被敲门声打断。宋世哲耐心地在门口站着，直到一曲拉完，他才趁着间隙推开了门。
纪峰正在擦琴弓子，一抬眼看着宋世哲，示意他坐。宋世哲把汤放在一边，坐下来说：“喝完汤再练。”纪峰摇摇头，说不喝了。后天就比赛了，趁还有空再练练，找找手感。宋世哲说你练得还少吗？我看你这手都快长小提琴上了。他自然而然地拉过纪峰的手，上下掂量着：“右手挺嫩，左手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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