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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笼中鸟-第2章

小说: 笼中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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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阿芝,我绝非有心。只是在许家工作多年,实在已习惯这种所谓的家庭模式,若要我一开始便特意强调此事,我无法开口。”她的车子已减速,语气内疚而恳切。
  尹芝生她的气,“我不认为我能够服侍这样的人。”
  “阿芝”,堂姐干脆将车子停在半山腰,不须在专心看前路,她于是望着她:“我们只是出卖劳力,食人俸禄,无人强迫你我接受雇主的价值观。只要他是位好雇主,尊重下属,按期发足薪水,有担待,不苛刻,你管他是人是鬼?”
  句句在理,尹芝哑口无言。适时又想想三万块的薪水同自己当下捉襟见肘的日子,事已至此,哪好回头?
  “开车吧”,她说,表示自己并没毁约,又问:“他是什么病?”
  “功能性凝血障碍。”
  “先天的?”
  “不,几年前突发。”
  尹芝十分清楚,早年有位医学院的教授专注于此类疾病,听说与生俱来反而有望医治,后天突发便是绝症。说来的确十分可怜,尹芝忽而医者仁心。
  约莫又开了一刻钟,车子终于抵达山顶。山上的气候比都会冷,迎面吹来的风凉凉地擦过鼻尖,带着一点阔叶植物特有的清香。没有人声,只余一片聒噪沸腾的虫鸣。阳光也少,费尽力气般地挤破浓密肥厚的枝叶,仍是斑斑驳驳的一点投射。
  30年代的法式洋房倚崖而建,占地足有数十亩,鸽灰色的墙板,尖顶,廊柱,雕花,老虎窗,样样俱全,身后对牢一片海,像足儿时翻阅过的欧美童话。
  房前用暗褐色的围栏圈出一方小小庭院,门前两株高大的洋槐用做已吐出雪白的花串,香气四溢。有皮肤黝黑的园丁在放着希腊雕像的小花园里侍候花草,见他们过来十分友善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
  尹芝没来由紧张,手心冒汗。乃娟拍他的手背:“不必担心,这里人都好,你会喜欢。无须太拘谨,做好分内之事。”
  尹芝点头,却忽然想起,还没请教病人怎么称呼。总不好张口叫人许太太。“他姓沈,名喻然,你叫他全名就好,亦可称他沈少,怎样都好,他并不挂心这些细节。”
  她边答边按门旁的一只铃,尹芝注意铃下有块小小的木牌,上头用花体英文斜斜地写cut…off,好怪的名字。门许久才开,来应门的是位看上去年不足二十的姑娘,刚一张口,鼻中便带哭音,“乃娟姐,你总算回来。”
  乃娟忙问:“出了什么事。“
  “沈少方才在浴室中跌倒。”摔一跤本不算大事,可对于这样的病人,任何伤患都随时致命。
  “受了伤?”
  “不知道,他不肯给人看,路医生和许先生都在回来的路上,管家正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看他,阿芝你随我来。”
  尹芝随堂姐走入屋内,吓住。
  倘若门口设有售票处,她恐怕以为自己进了一座维多利亚时代的博物馆。垂落无数珠片的水晶吊灯,没有生火的欧式壁炉,重重叠叠的天鹅绒窗帘,巨幅壁画,所有的家具皆似古董,维护得十分好,只感沧桑不见陈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精雕细琢,这样华丽,华丽到不像一个家。 
  上了二楼,又是另外一番世界。透过长窗见到一片青色的海,低头看下去,有自岩壁上开凿的石阶,叫人双脚发软。
  堂姐忽然停下身,“不了,还是在这等我一下。”
  “不须我帮忙?”堂姐摇头,转身朝另一头去了,在阳光凝聚的一处推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人(上)

  尹芝站在走廊一头看风景。
  有紧实的脚步声踏过的楼梯,她探头去看,外套尚未脱去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上楼来,身后跟着方才前来应门的小女佣。她确信这是许家家主而绝非方才提起的医生路氏,不单单是他没提药箱,而是他周身散发着掌控者意味尤其强烈。尹芝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可对方眼中此刻全无他物,以最干脆利落的姿自她身旁经过。
  尹芝有些不知所措,放眼望去,前前后后十几间屋,仅三十六码的一双脚却无处安放。她只得盯着墙壁上的西洋挂画一幅一幅地看过去。她无慧眼鉴别真赝,只一味专注于画中人的神态同衣着,十足无趣。
  挨过一段时间,方才的小女佣从房中出来,俏皮地朝她努努嘴。尹芝一冲她笑,她便立刻溜到她身边来。这姑娘明眉眼玲珑,样貌稚气未脱。
  尹芝跟他打听:“他怎么样?”她一时间仍不知怎样称呼沈喻然。
  小女佣一摊手,像是老大为难道:“闹脾气呢。”
  尹芝不懂这闹脾气究竟怎么个闹法,她问的是他的病情。
  “那位路医生怎么还未到?”
  对方连连叹气,“回来的急,出了事故,现在人在医院。”
  赶来救人的医者此刻也要人来医,真是祸不单行。
  小女佣跟着叹气,但转念又说,“我还有事去通知厨娘,你随便坐,站着多累。”
  尹芝点头应着,人却没动,堂姐叫她在这里等,她不好离开。
  小女佣欲下楼,忽然又转身道:“叫我韶韶。”便噔噔蹬一蹦一跳地去了。那样子煞是活泼可爱。
  过了一会堂姐也出来,站在门口意她过去,“路医生在路上耽搁,方才叫来的医生又不熟悉山路,许先生想亲自带喻然到医院去,你也来帮忙。”
  这么兴师动众,“伤得严重?”
  乃娟摇头,“也不算,先生不放心。”
  “不如叫我去看看,或许帮得上忙。”这病折腾不得,送医路上恐有闪失。
  堂姐眼里一瞬间闪过的不信任感尹芝没有看漏,好在她很快说,“我须请示先生。”
  尹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死读四年书,临床经验甚少。观摩课她总抢在前头,站在玻璃窗外,手心却时常微微出汗,实在不算可造之材。
  等了片刻,出来请她进去的却是管家。她二话不说大哧哧往里面闯,却被当即拦下,“尹小姐,麻烦先去清洗。”
  尹芝惊讶,随即才明白。不觉有些面红,心里又十分愤然,说到头病人最脏,这等生死关头还有这样多讲究。
  她进了盥洗室,扭开龙头,十根指头搓得咯吱响。
  主卧宽敞得超乎想象。
  先是一间小厅,放一张扇贝形状小沙发,雕刻睡莲花纹的方几上有一台旧式留声机。一盆叫不出名的植物被悉心照料,生得枝繁叶茂。对面则是三角钢琴,有本琴谱半开着丢在琴凳上,一旁的橡木书架上,错落有致数百本张唱片。起居室门半开,虽已入夏,房中仍旧紧闭着窗,空气有些潮热,似熏了微甜的香,半暗的光线令人有短短的昏然。脚下软绵绵,绘有文艺复兴式盘涤纹的波斯地毯雍容华贵,上头放置的宽大四柱床垂下巨大的塔夫绸幔帐。许家家主斜坐在床侧一下下轻抚床中人的额头,见她进来,只是微微朝她点了个头。无须多问,他自然清楚她的来历。
  尹芝于是走上前去,轻声道,“可否叫我看看伤?”
  堂姐伸手过去拨开一侧碍事的帐子,尹芝随着她的动作探过身去,床上的人背对她侧躺,只看见散落一枕的乌黑短发以及一段分外白皙的脖颈。半身搭一条薄毯,起伏的轮廓十分瘦小,像个女孩子。在这人人需要摇扇子的季节,他却似是冷得缩做一小团,不住颤抖。
  许先生在他耳旁低声道,“是你新来的医护尹小姐,给她看看好不好?”
  没有回答,房中一片寂寂。
  许先生抬头对尹芝道:“他今早不小心跌坐在地上,现在臀上有块儿淤血。”
  已有皮下出血,不容小觑。尹芝忙问,“可有服了止血药?”
  “效果不明显,他平日这情况还是注射来得快些。但最近这种特效药紧缺,家里偏巧已没有备用。”
  “出血点多大?”本应视诊,现在却只能问。
  “刚才看有硬币大小。”
  状况不乐观,尹芝只得说,“最好还是观察有无新鲜出血点。”
  许先生不由得皱眉,十分为难。最后只得低头哄人,“乖一点,好不好,嗯?”
  仍不合作,几根瘦长的指头紧拉住裤头。尹芝实在不解一个男人何以这么多害羞和别扭。许先生有些急了,伸手去剥他攥着裤头的手指,那人连忙扭身闪躲,许先生又禁不住喝他,“别动!”声音不大,却是家主威严。
  堂姐也跟过来跟着劝。尹芝有些尴尬,这光景哪像是来医他的病,倒像是要拉他出去杀头。想想今后的日子,她现在就开始头疼。
  几个人这么僵持着,房中又燥热难耐,环顾周围的几个人,除了床上的,各个额上也都浮一层汗水。许先生终于不耐烦,他看向乃娟道,“叫管家进来!”
  乃娟不动,“先生……”
  许先生摆摆手,“叫你去就去!”
  管家一来这局面更尴尬得没法收场,就见两个男人,一个一手抓两只手腕,一个利落地按住两条腿。尹芝没见过这架势,床上的人惊叫:“许伟棠,你混蛋!”
  被指名道姓,许先生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用闲下的另一只手剥下床上人的睡裤,“听话,不准动,一会就好!”对方未必会听话,但却着实动弹不得,那样子如同被人按在案板上的鱼,突然等待宰割。
  尹芝忽然去看他的伤,视线所及之处,却让她一怔。她大概知道这人挣扎了这半天不给看伤的原因,不免心有恻隐。再去看他的跌伤,皮下出血已不只硬币大小,药物作用果然不明显。再不止血就真的要去医院了,她想了一会回头问堂姐,厨房可有冰块?”
  堂姐不明就里地点点头,“应该有的。”
  “去拿一些,裹在毛巾里。”冷敷患处,可以帮助止血,当务之急,这土办法或许有用。
  许先生拦人,“太凉,他受不得。”
  “再不止血就是现在下山恐怕都来不及。”尹芝望着许先生,语气坚定。孰轻孰重,相信他有判断。
  冰袋裹了厚厚的几块毛巾才敢往人身上放,许先生自己亲自动手,一直按尹芝的指点按在在伤处不敢妄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没来由让尹芝觉得十分英俊。依外貌看来,许先生应已年届不惑,此刻他解开衬衫袖口,露在外头的半截手臂结实精干,同躺在床上的他的爱人天壤之别。
  方才折腾得狠了,体力透支得厉害,床上的人伏在枕上,微微喘息。约莫半个钟头,外敷和之前的药物同时发挥了效力,淤血不再扩大,几个人终于如释重负。许先生弯身轻轻将人翻过来,又仔细整理被脚,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人。尹芝站在一旁看着,发觉进来这么久,都还没来得及看这人的庐山真面目,总不好细细打量,她只得垂首站在床旁拿眼皮子去瞄,这一眼却着实惊艳,世人口中的浊世佳人想必就是如此——垂下的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鼻头小小的,两片薄唇是淡淡的粉色,一张脸只得手掌大小。睡了一会忽然惶惑地张开眼,那黑色的瞳仁如同远天寒星。
  忙了大半个上午,乃娟带尹芝回房休息,许先生亲自送出来,十分感激。“尹小姐,多亏你。”他语气诚恳,毫无架子。
  哪敢在东家跟前称小姐,尹芝忙道,“叫我阿芝。”
  “以后还麻烦你多多照应,我工作时常忙,只得把他交给你们。待会去同管家谈薪水,发到你满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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