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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南纬三十三-第19章

小说: 南纬三十三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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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咧开一半的嘴立刻闭得紧紧的,小手在已经湿漉漉的眼睫毛上飞速抹了一把,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男子汉动不动就掉眼泪像什么话?摔倒了自己爬起来,不许撒娇!〃爸爸又吼了两嗓子。
  孩子战战兢兢盯着爸爸,伸手抓过掉落一旁印满机器人的小书包,踉踉跄跄站起来,摸摸头上的肿包,吸着鼻涕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傻笑。
  摄影机的镜头朝一旁移开,对准家中老旧的布沙发。沙发背后的墙面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世界地图,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执着一张奖状,上面写着“三好学生”的烫金字样。
  十二岁的自己还没有戴眼镜,天蓝色的校服上别着红灿灿的二道杠,顶着一头毫无发型可言的板寸坐在一旁,自豪地看看奖状,再看看妈妈欣慰的笑容。
  爸爸手中端着一杯茶,趿拉着拖鞋走到旁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嘴里说道:“小成绩而已,不能骄傲自满,下半年升初中要继续保持,只能进步,不能退步。”
  爷爷拄着拐杖慢慢走来,满脸沟壑弯出愉快的弧度,豁豁牙里漏出一句透风的话:“争取拿市三好,以后报送上重点高中。”
  剧情并没有交代那市三好到底到手没到手,镜头转而停在了高中班主任的办公桌上空。
  十七岁的自己和相貌可爱的初恋女友直端端站在凶神恶煞的班主任面前,垂眼低头,心惊胆战。
  班主任“嘭嘭嘭”地狠拍着办公桌,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了:“叶子书!你身为班长不能以身作则,竟敢早恋!我选你当班长,是让你成为同学们的模范,不是让你丢人现眼!马上就要高三了,最关键的一年,你们两个要是落下了成绩,拖班级的后腿,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叶班长唯唯诺诺说道:“不会不会,老师,我保证,绝对不会。”
  老师一声冷哼,下巴上那颗黑痣上的长毛也跟着嚣张地晃了晃:“一会儿回去就换座位,不准再坐在一起,也不准再跟对方说一个字!每个人写一份保证书,拿回去叫家长签字以后交给我!”
  叶班长攥着拳头,头垂得更低了,除了“好”和“行”之外,一个屁都不敢放。
  站在旁边的女孩子干脆吓得哭起来,哽咽着央求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能不能不交给家长签字?老师,求求你,千万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求求你……”
  女生哭泣的面庞上慢慢暗下去,屏幕右下角写着:上半部完。
  坐在桌子上的叶子书挠挠头,干笑一声,不胜唏嘘。
  这不许,那不行,果然是爸爸妈妈的乖孩子,黎杨说的没错。不过……怎么看上去这么蠢,这么窝囊,这么没骨气?实在看不出哪儿像男子汉。
  小片刻之后,眼前重新亮起来。
  屏幕上扫过的画面不再昏黄。阳光透过嫩绿的梧桐叶,点点光斑忽闪忽闪照亮一尘不染的红砖地,教堂在蓝天白云下静静伫立,千百白帆妆点着湛蓝的海面。
  二十四岁的自己被一把推到宽敞的阳台上,励志戒烟的黎杨犯起烟瘾,顶着枯草一样的乱发,挂着阎王爷一样的阴戾表情,恶狠狠将一大把没拆封的烟盒甩到阳台外,高声吼道:“你不许进来!就算我把这房子砸了你也不许进来!听见没有?!”
  “咣!”阳台门被死死撞上,还上了锁。
  叶子书看见自己抓抓刘海,一面摇头,一面慢腾腾蹲下捡烟盒,嘴里念叨着:“自作自受,活该。”
  镜头另一侧,门内的黎杨赤着上身,狂躁地揪着头发,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然后一声怒吼,抓起重达十公斤的哑铃,使劲砸在玻璃茶几上。
  噼里啪啦!                    
    

  ☆、Chapter 17。2

  破裂的玻璃碎片像水珠一样四处飞溅,闪烁着七彩晶莹的光,一缕明亮的红色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黎杨纹在胸口的那朵黑玫瑰上,也照亮了客厅隔壁的那间书房。
  小桌换上了适合夏天的浅绿格子桌布,桌子正中间,欧式烛台上点着一支香薰蜡烛,清爽的马鞭草香在空调吹出的凉气中悠悠弥散。
  镜头中的叶子书正趴在地毯上,手边搁着个纸盒,盒子里摆满了被没收的作案工具——各种烟盒和打火机。他全神贯注在课本上勾勾画画,时不时低声念几句,笔尖在令人费解的繁复公式上敲敲点点,再在笔记本上专心演算。
  平静的画面里突然闯进一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人。
  “子书——!”来人一声大喊,只穿着条花内裤冲进书房,“嗵”一下砸在看书人身旁,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紧张兮兮嚷嚷,“超市买的菜和肉会不会有膨大剂和激素?会不会?”
  叶子书正为解不开题目而犯愁,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趴回去接着看书,“不会。”
  “绝对有!”黎杨皱紧眉头,跟他趴到一块儿,胳膊贴着胳膊,“包菜比头还大,青菜比蒲扇还大,没有激素哪能长那么大?”
  叶子书往一旁挪挪,手底下不停,心不在焉敷衍:“那你去问问蜘蛛和狗尾巴草是不是也有幸吃了激素吧。”
  黎杨一把阖上他的书,将四根手指头戳到他眼皮底下:“我俩礼拜没称体重,竟然重了四斤,净重!我都好几年没增过体重了,肯定有激素!”
  叶子书吸口气,十分不满地坐起来,鄙夷地瞥着他:“你有点儿常识行不行?戒烟都会发胖,天知道你吃了多少零食,跟激素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不以为意一挥手,“我舅舅戒烟胖了二十斤,都脂肪肝了,你这才是个开始。”抓起课本抱起纸盒,起身走人。
  “二十斤?!”黎杨一骨碌爬起来,低头看看自己尚且健在的腹肌,瞪圆了眼睛跟在叶子书身后,“二十斤还了得?那不得变成中年发福的大叔了?”
  叶子书将课本塞进书包,把手里的纸盒放回穿鞋凳上:“那就别戒了。”
  “不行,一定要戒!”黎杨说得毫不犹豫,眼睛却贪婪地盯着烟盒,“你要监督我每天去健身,还要给我做素菜,什么蒜蓉青菜,凉拌三丝,只要少油低热量,都可以。”
  叶子书抬起眼镜,揉揉疲惫的眼睛,背起书包穿鞋:“你去找个保姆或者钟点工监督你吧。我忙得觉都没空睡,没那个闲工夫。下礼拜有好几回小组讨论,还有论文答辩,不过来了。”
  黎杨一愣,闪身挡在门前,“一个礼拜都不来?”
  “嗯。”
  “不行,我不答应。”
  叶子书稍稍沉下脸色:“不需要你答应。”
  黎杨顿时气势全无,后背紧紧贴在门上,一手挡住门把手:“你、你家没有空调,会中暑、会中暑的。”
  “不会。”
  “你……我在外面吃,会和上次一样得肠胃炎。”
  “药都给你了,自己解决。”
  “你不看着我,我会、会忍不住去买烟。”
  叶子书的耐心被接踵而来的作业与考试磨得精光,实在不想与他周旋,便直起身子,冷下脸色道:“黎杨,你一个不高兴砸了茶几,我花了一个下午清理玻璃渣。电视机和穿衣镜你也不放过,你怎么不顺便把我也给砸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互不相干。我不是你的仆人奴隶,勉为其难帮你戒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别再给我找麻烦。请你让开。”
  黎杨怔了怔,不再说什么,只轻轻捏住叶子书的手腕,往下滑几分,握住他一半手心。
  叶子书纹丝不动看着他,重复道:“让开。”
  黎杨并未如他所愿立刻走开,而是朝前迈出半步,稍微低下头,眼眸隐在叶子书的身影里:“亲我一下,我就让开。”
  叶子书面色不改,脚下稳如泰山:“不行。”
  阳光暗去,乌云阴沉,镜头前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声势浩大,惊天动地。雨水洗尽浮华里所有的污渍,雷鸣盖过尘世中所有的喧嚣。
  大屏幕被手机上显示出的新信息填满:
  “雨滴与大地相隔甚远,却能抛却一切拥抱对方。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不透明的百叶帘,而唯一能拉开它的人,是你。”
  发信人——黎杨。
  叶子书看见画面上的自己低垂着眼睛,呆坐在书桌边,许久之后才将窗帘挑开一个细缝,朝楼下望去。
  雨幕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明、隐晦不堪,银灰轿跑被雨水洗刷地干干净净,却毫无活力与光泽。黑伞下遮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黑色的衣领衬着黑色的眼睛。那人正抬头向楼上望来,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他看见窗帘重新合拢,傍晚的阴暗充斥在没有开灯的狭小卧室里。
  背景里除了雨声就再没有其他声响,没有台词,没有音乐。独坐在屋里的人投来一个默然沉郁的背影,看不见表情,听不见心绪。
  画面便定格在此处。
  荧幕逐渐变暗,放映厅里亮起黯淡的光线。大屏幕幻化做一扇落地窗,窗外闪动着缤纷的色团。
  头顶上的音响播放着柔和的曲调,身后观众席上却传来激烈的争执与叫喊。
  一个人用英语高声大吼:“大家快逃——快逃!!”
  叶子书意识混沌,并没有听懂。他无力地眨眨眼睛,准备转头向身后看去。
  正当这时,震耳欲聋的枪声伴随着女人的惨叫,陡然间在背后炸开。
  “嘭!”
  一声。
  “嘭!”
  又一声。
    

  ☆、Chapter 18。1

  巨响轰塌地狱之火凶猛燃烧着的噩梦,让沉睡的街道与困倦的人群刹那间惊醒。
  等待已久的人们被恐惧所驱使,发狂地推倒警戒线,撞开上前阻拦的警察,在凄厉的叫喊声中冲向咖啡馆。
  几枚震爆弹在落地窗内突然爆炸,响声如雷,地动山摇。候在门外的特警破门而入,接连不断的枪声让幽沉的天幕随之震颤。
  嘶吼,哭喊,咒骂,交火,声声划破夜色,分不出究竟来自何处。硕大的黑影从树桠间腾起,黑色的羽翼从头顶掠过,分不出究竟是乌鸦还是蝙蝠。
  一颗颗子弹不知击穿了谁的血肉,却仿佛全部射进了黎杨的身体中。
  肝肠寸断,鲜血横流。
  “不不不,子书,不能,不能……”
  他吁喘着气,攥着胸前的衣服,无意识地喃喃低语。双脚在惯性的作用下随着人流往咖啡馆迈动,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膜被剧烈心跳撞击地嗡嗡作响。
  随后,失控的群众被一批执勤警察挡住了去路,停在离咖啡馆十几米外的地方,不能再向前一步。
  黎杨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目光越过一个个肩膀与后脑勺,死死锁住咖啡馆的入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探照灯的照射下,身着防弹衣的特警高呼着冲进冲出。枪声落下,回音不绝,对讲机嘈杂不断,警笛不住呼啸。陆陆续续有人质被担架抬出店铺,有男人,有女人,有坐着的,有躺着的,有些人连鞋都丢了,有些人身上沾满鲜血。
  苍白的灯光照射着更加苍白的面孔。他们在哭泣,在哀嚎,如同一个个徘徊在地狱边缘的冤魂。
  距离依旧太远,黎杨焦急地挤进最前面,还是看不清楚人质的面孔。他在自己胳膊上狠掐一把,努力定定心神,骂了两句“该死”,转身冲出人群,跌跌撞撞奔向救护车聚集的地方。
  红蓝相间的警灯令人不安的交替闪烁,干涩酸胀的眼睛被光亮刺得生疼。他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车与人群中横冲直撞,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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