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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百花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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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汤药的边缘烫了她,她才惊醒过来。默默的将碗搁在桌上,「司空公子,请用药。」他摇头,不讲话。



那种深深的累更沈重了。



但身为医者的理智鞭策着,让她勉强振作。拿出帮他涂抹的伤药瓶罐,一一说明这是什麽时候用的,该怎麽使用,使用在何处…「你背上的伤大致上都好了,只剩下一些…你能自己上药的地方。」她语气冷漠疲倦,「行百里而半九十,请你多少容忍些…」「一步,就已是天涯吗?」他愤然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淡菊。淡菊瞅了他一眼,他低下头,「乍然得见,与我想像不同,只是有些吃惊…你依旧是淡菊姑娘,我也一样愿为奴仆。」那种沈重突然消失,无比松快。她有些悲哀的笑笑,自陷泥淖啊自陷泥淖。这是个心灵脆弱的病患。淡菊啊淡菊,你有何值得喜悦?



「先不提为奴为仆,」她苦涩的笑笑,「让我喂饭喂药,抹伤更衣,是把我当丫环呢。」「…你喂,我才吃得下。」他别开脸,淡淡霞晕。



…且惜一时之缘吧。她叹气,「我去热一热,都凉了。」「不用。」他低头捡起筷子,「我自己吃饭…你喂我吃药?」良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她隐隐觉得不好,觉得危险。但他顺从的看着她,等着她一羹羹喂着非常苦的药,洗浴後无助茫然的躺着,等她检查伤口和消毒涂抹时,她又没有办法拒绝。



似乎也没治好他的春心,他依旧颊生霞赤如血,眼神朦胧的…起反应。



淡菊开始觉得自己得先给自己把把脉,看是不是快得了疯症。



百花杀 之五  @  作者:蝴蝶seba



赏尽枯菊後,百花尽杀。



入冬之後,司空的身体大致上已经癒可,快得超过淡菊的预期。或许是因为司空原本练武,气脉畅通後就能自己运气疗伤。



帮他把脉,宛如枯木逢春,生命力挣扎着喷涌而出。难怪会金针封脉封到如此霸道,害他失明。若不是如此,又岂会束手就范?幸好救治得早,再封个三五个月,她也毫无办法了。



但他服用了太多药物,摧残他的健康。她不得不开方疗养,试图解除毒性。只是她常踌躇烦恼,久久无法下笔。就是怕对他饱受药害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还是瘦得可怜,却已经开始出现沈稳的姿态,已经许久不夜惊了。甚至已经开始帮她作些粗活,搬柴提水生火,动作很生涩,可见没干过。但他学得很快,也很坚持。



下了雪以後,待在屋里的时间长了,相对无语,司空提议跟她学医,淡菊很快就答应了。



自他癒可後,他们就不再那麽亲密…即使是医病间的亲密。但司空往往会默视她许久,待她回顾就立刻转开,颊上霞红。淡菊觉得很困窘,也有种淡淡的心烦。



她在人情世故上有种极超龄的早熟,早熟得接近沧桑。她能体谅司空此时的心情和朦胧,也很怜惜他受过的苦难和坚强。但就如师父所言,男人薄幸,天生自然。



师父隐居十四年间,共有九十四个有缘伤患,她也见过那些伤患「回诊」。



师父偶尔肯接他们进来喝茶,神情却都很冷漠。



有高官才子,甚至有皇室贵胄。师父背後评论他们都很恶毒。她说,因为她是身分不高的医家女,这些男人「施舍」个妾位就觉得极厚,就算愿娶她为妻,也早有无数妾室。



师父还说,这些人都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是否完璧,她无法自贱身分和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在一起,负担他们的人生。



「身分地位,对男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师父神情黯然的说,「一切都是算计,就算有真心实意,在他们眼中都极次,一文不值。」经过慕容哥哥的事件,她就明白了。慕容哥哥其实还来过,买通山下医馆鸣钟请医,她不明究底的下山,愕然看到慕容。



慕容哥哥说了许多甜言蜜语,说他从来没忘过山上的时光,也没忘记过她。只是她突然出现在家门前,招人说话…是招人笑话吧?她心底默默的想。



那时她只回头看了医馆老板一眼,就翻身上驴,默默的走了。之後逢钟不应,医馆老板亲自跑到迷途外站了一整天,她才淡淡的说,「可一不可再。」揭了过去。



现在司空又这样招她。扛自己的人生已经疲惫,她没力气扛别人的人生。



但大雪封山,他余毒未尽,又不能驱他走。



所以,司空说要跟她学医,她是欣然的。只要不要一直盯着她,能转移心思倒是好的。家里有许多药材,一样样的认其形状气味,了解药性,颇能排遣雪深寂寥。



也教他把脉,针灸。他原本就认得全身穴道,教起来很快。司空很用功,常常抱着医书看,像是要考秀才一样刻苦。淡菊这时才能放松些,那种心烦终於散去。



一日雪歇初晴,淡菊到药圃去察看,交代司空待在家里。不下雪反而冷得多,他身子还很单薄,药圃的范围很广,不想他因此受了风寒。



他没说什麽,只是点点头。



等她察看回来,却看到司空在院子里打拳。



看起来像是太祖长拳,只是让司空使来,却增几许柔秀,然而姿态潇洒,宛如玉树临风,看他拳法森然,显见下了不少工夫,下盘极稳,呼吸悠长,并不是花架子而已。



她也会一点武术,不过是强身健体为主的,讲究道家圆融之意。听说是设立迷阵的高人传给师父,师父又传给她。真想要跟人动手,那是绝无可能,但想益寿延年,青春长久,那倒不难。



她心底一动。太祖长拳毕竟太刚猛,对他这样体弱不甚合适。不如把这套无名拳法交给他,说不定还好些。



待他收拳,神情泰然从容,看向淡菊时,目中自信的精光猛然刺了她一下,待要看真,司空已经垂下眼帘。「淡菊姑娘。」她微讶,但也安心了些。看起来司空已经走出来了。「司空公子使得好一手太祖长拳。」「图个强筋健骨罢了,不敢说好。」他眉眼间的郁郁已散,神情温和,已经看不到柔弱的表情了。



她又更放心了些,「那司空公子有意再学一套拳法麽?只是这套拳法还讲究吐纳,有些麻烦。但养气培本,颇有些功效。」司空却有些迟疑,「…需要拜师吗?」他赶紧解释,「我已有师尊,若再拜师则须禀明…」「不用,哪这麽麻烦。」淡菊轻笑,「司空公子能武,再好不过。一味静养,莫若动静相宜。」於是,除了学医,司空又跟淡菊学这套无名拳法。整个冬天,他们都是这样默默相伴,有时淡菊恍惚起来,会觉得司空已经来了很久很久,而且会一直留下来。



她似乎已经习惯司空在灯下读医书,雪白如玉的手翻着书页。微微皱着眉,认真的表情。和偶尔抬起眼来,有些迷茫脆弱的眼神,看到她时会粲然一笑,满室生光。



习惯他沈默的跟在後面的脚步声,听她指点讲解药材,谈论相生相克。也习惯了教他无名拳法,他也能尽解其中圆融之意,飘然如雪中寒梅。



也许就是太习惯了,等开春以後,她也没再拒绝司空的帮忙,让他陪着荷锄药圃。



他总是将袍角系在腰带里,和她一起劳动。甚至陪她一起牵着老驴下山,贩卖药材、采买,在他面前,她老忘了自己长什麽样子。



每次动念想帮他安排个新的身分,送去适合他的地方,她总会辗转难眠整夜,说服自己,再多留一阵子,再让他多学一点。就算不为医,也能自疗。



但这日,司空笑吟吟的折了枝桃花,走来递给她,美得令人忘记呼吸。他已经痊癒,残毒也已清除。她的手术很成功,没留太多疤痕。



这方美玉曾经破碎,她极尽所能,已经将之修复完整。但这玉,终究不是她的。



「司空公子。」她温柔的说,「您的身体已经完全癒可。或许您要送信归家?」司空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个乾净,萧索如春雪未融,「我没有家。」「…如果您坚持不归家,或许我可以将您安排去江南…我师父在那儿有个挚友,为人宽厚,您这样美质,他一定将您视若己出…」淡菊不敢看他。



手里的桃花这样艳,艳得像是火,几乎要烧着她了。



「我哪里都不去。」他脸孔惨白,眼神却幽深,「淡菊大夫,我说过,待癒可即为你的奴仆,要不,你就把我卖了。」淡菊局促起来,「司空公子,何必如此…」她想了想,「不然,你拜我为师吧?我将所有医术都教给你…」「不!」司空怒吼,「绝对不!我绝不拜你为师!」她愣住了,「…为何?你不肯拜我为师,却要与我为仆?」司空的脸孔更惨白,低头站在她面前,良久才毅然抬头,拉住淡菊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这瞬间,淡菊明白了。师徒为五伦之一,司空不愿违背伦常。



她勃然大怒的抽回自己的手,恨不得搧他几个耳光。但她从来不曾与人相争,此刻只气得胎记更为鲜红,抖了好一会儿才骂出口,「莫这般轻贱自己!因为你轻贱的是我极为看重的人!」她怒弃桃花,转身就走。只是司空从背後用力抱住她,全身不断的发抖。



百花杀 之六  @  作者:蝴蝶seba



他的颤抖,引起淡菊的心酸。她双膝一软,跪坐在地。司空虚环着她,压在背上,像是已经不禁负荷。



她的师父是空前绝後的女神医,行走江湖十三载。医疗笔记堆叠甚高,毕竟她隐居後能做的事情也不多,这些笔记都写得整齐,全是白话文,一看就明白。



当中有一册专门记录女性伤病,更是字字血泪,触目惊心。当中一章她只看过一次,做了数日恶梦。



有些被迫失了清白的姑娘,往往如颠似狂,甚至有的自贱自恨,将自己卖进青楼,或被丈夫百般虐待也甘自如饴,奇模怪样,不一而足。



司空…居然符合当中某些描述,原本应该冷静的医心,却彻底动摇了。



「你…别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报恩的东西。」眼泪潸然从颊滑下,「你明明厌恶任何碰触。能忍住我的医疗,已经是非常勇敢…」司空全身一震,颤抖得更厉害,却没有松手。



「不要紧的,」淡菊喃喃的说,轻拍他的手背,「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我已经医好你所有的伤。你要珍惜自己,因为那是我费尽心血而来的…珍惜这段医缘…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别再让我心痛。



司空的手臂慢慢垂下来,仰天放声大哭。



淡菊拭了拭泪,站起来,悲悯的递手帕给他,却被他扯住袖子,扑进怀里。哭得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啊…这美好的少年。



他哭着说着,说他父兵部尚书郎遣他去仲春牡丹宴,就此落入三王爷的魔掌。被困在王船画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夏末时,双目已盲,无法举步,对他的看管才略略松弛。



他奋起一击,藏剑杀了看守人,自沈江中,是希望可以死得乾净。不知为何却在竹林苏醒,他盲目仗断剑试图走出竹林,却在力竭时意外获救。



惊心血泪,几乎击垮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淡菊完全忘记医者该有的离尘心,被他的悲哀彻底感染,偎着他的脸,混着泪。



他还记得,那双温暖的手,一声声哀伤的叹息。他曾经怒骂惨呼到嘶哑无声,甚至曾经痛哭哀求幸免而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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