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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天下归元-扶摇皇后(出版)-第3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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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赌对了。
    老神棍果然还是很爱面子的。
    她赌这些神棍向来以维持教宗尊严为第一要务,不会愿意当众破坏百年来的规矩,她坦然直入,当众要求神殿履行诺言,老家伙也只有先应着。
    更重要的是,她目光一闪——神殿上方的暗影里,长青殿主身后,突然冒出了个红红的秃头,鸡蛋皮一般圆润光滑亮光闪闪,笑眯眯宛如看媳妇一般看着她,正是曾经在扶风想要调教她,被她四两拨千斤一一打回,最后和她结成革命抢劫友谊的雷动。
    他身边还有个月白衣裳的中年女子,神容清淡,面色如雪,看她的眼神却不似雷老头子亲切喜欢,倒是颇有几分不满。
    这位倒是没见过,但是凭感觉,她想这应该是宗越那位和雷动颇有交情的师父,医仙谷一迭,想到宗越她立时呼吸一紧——他怎么样了?现在在哪?他师父既然也赶来了,他应该没事吧?
    不过谷一迭看她的眼光着实不友好,孟扶摇有点凄惨的想着,自己,其实就是个罪人吧。
    雷动和谷一浩都和神殿有交往,两人在五洲大陆也是极有威塑的前辈耄宿,有他们在,公然赖账的事,长青殿主是做不出来的。
    淡紫的桐花在九仪大殿前浮沉,长青殿主立于玉阶顶端,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看着这女子神容明亮,玉白微红,虽然气质风神和他想象中略有差异,更为光华明灿,但那风姿态度,宛然便是一朵亭亭的莲花。
    妖莲。
    创教祖师一生所爱近于痴迷,为此不惜以神力心血日夜培育,终逆天改命将之练出人身的,掌心莲花。
    她还是回来了。
    数百年前险些毁掉神殿的妖物,终究还是踏上了长青神圣的土地。
    说什么离开五洲,说什么欲待回归,别说他不愿意送她走,便是送走她,谁能保证她不会因为哪次契机再次回来?到那时,他已不在神殿,难道便任这妖物再次毁掉神殿,搅乱世间?
    数百年前因为她,创教祖师险些自毁也险些毁掉整个神殿,接瑰地宫一场大战几乎折损了本教大多精英,走火入魔的祖师最后神力倒灌不足,也给历代长青殿主留下了隐患,一场至今没有消弭后患的大祸,全都因她而起。
    如今他怎可让她再回到他身边,颠倒纲常,盅惑众生?
    他百年来潜心修炼,一生中大多时间都在闭关,修为也是历代殿主之中最高者,原以为这样便可以克服来自祖师神力中的不足和危险之处,不想一番苦心,到得最后,还是不能摆脱宿命的獠牙撕咬。
    那一日看见眉间惨青,他的心也瞬间化成惨青琉璃,落地铮铮。
    飞升……什么飞升?
    有谁知道从祖师开始,长青殿主代代成魔?
    接天峰最后一月闭关,其实只是八部天王合力禁锢了创教祖师,那时他已经是魔王,而不再是世所仰慕的神。
    这魔临终悔悟,将神力传给下代殿主,谁知道那已经半疯狂的力量,如一枚危险的利刃,潜伏在各代殿主命运深处,或早或迟,当各代殿主眉宇间浮现和当年祖师一般的惨青之色,成魔之日,便已不远。
    二十余年前祖师转世于无极国,他欣喜,也不安,喜的是解铃终须系铃人,祖师转世意味着高悬于长青神殿数百年的阴云,终有机会可以驱散,不安的是,如果再遇那妖莲,历史会不会重演?
    他为此日日推算,等待着那妖物返生之时,她果然回来。
    然而她生辰八字明明已经推算得出,却始终难觅其踪。
    不过很好,她自己来了。
    只有收了这妖物的魂,永镇地宫之下,悬于长青神殿顶端的噩梦,才能永久终止。
    杀她,必须。
    她富有一国又如何,她敢于出兵又如何?神权之国,百姓忠诚难以想象,无论哪国的军队入侵,都必将受到穹苍全民的拼死抵抗。
    只要他在,只要长青神殿安然存在,穹苍永不消亡。
    长青殿主静若深水却决然冷漠的目光,淡淡笼罩在孟扶摇身上。
    这些长青神殿数百年来的最大秘密,除了历代殿主,无人得知,他也永远不打算给任何人知道。
    他本来还该有更多的机会杀掉她,然而有意无意的,最近那许多人那许多事都在纠缠着他,竟让他抽不出手来,以至于容得她到了阶下。
    这样也好,处理得更干脆。
    “你有何要求?”他看着她,再一次问。
    你有何要求?
    有何要求?
    有何。
    要求?
    孟扶摇一瞬间有些恍惚。
    二十一年历经磨难,二十一年苦海跌宕,二十一年漫漫长路,二十一年拼死前行,流着汗洒着血断着骨裂着心,一步一步,以鲜血伤痛铺路挣扎前行,在七国风云间辗转求生,无数次濒临死亡无数次陷入绝望,那样一身是伤苦痛难言的,噩梦般的坚持。
    只为这一句——你有何要求。
    幻想过无数次,当自己终于跨进长青神殿,当大神通者真的对自己问出这句话,她一定坚决的,毫不犹豫的,大声的,回答:
    我要回家!
    付出那许多,走过午夜梦回时都不堪回首的惨痛历程,她没有理由在终于碰触到希望的最后关头,放弃。
    我要回家。
    在心中呼喊了二十一年,历经苦难也从未动摇从未更改从未走斜了的,梦想终归。
    错过这一日,不说以往辛苦全都付诸流水,从此之后也永无机会。
    这一句来得太艰难,艰难到她一想起便全身颤抖。
    她确实在颤抖着,一直平静坚刚的姿态如静水中激起深流,那样的颤抖似乎从心底发出,震得全身血脉都在簌簌作响,她的牙齿上下相击,发出格格的细音。
    那些生命里永不可忘的旧事光影,刹那间沧海奔回。
    雪白的医院……憔悴的妈妈……简陋的小屋……窗外的油菜花……
    病床的等候……老旧的童话……封面的小鸭子……抚过残破书页的手长满老人斑……
    孟扶摇突然跪了下去。
    她跪在冰凉的台阶上,斜侧着身子,向着远隔时空的那个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伏于尘埃,脸贴着冰凉的玉阶,在那样彻骨的寒冷和悲凉中,低声,却平静的道:“请放长孙无极。”
    请放长孙无极。
    眼泪慢慢沁出,只有一滴,落在玉阶之上,深入玉石肌理,那一小块白色,便略略的深,像一块被烫破生命细胞,永久难愈的伤痕。
    妈妈,对不起。
    人生里,有很多比自己心愿更重要的东西,那些深爱和成全,那些宽容和放弃,那些牺牲和了解,那些轻易的抛掷和努力的争取,那些写在我一路血泪历程中的,永远闪烁光亮,照耀我一路前行的最可宝贵的东西。
    没有他,没有他们,我走不到现在,当我想着独自一人无所挂碍的支撑前行时,我早已不知不觉背负了无数人的牺牲和付出。
    我的人生是他们帮助塑造的,我的命是他们给的,我的路是他们用生命铺就的,我的伤痕,是他们以自己的心血做线,缝补弥合的。
    到得如今,我已经没有可能,再抛却那些镂刻在生命和血液中的印记。
    那是映在我一生路途前方中的光影,看似轻弱无力,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拂去。
    原、谅、我。
    她伏在阶上,短短几字,已经耗尽了一生中最大的力气。
    四面无声,淡紫桐花悠悠降落,风中甜香无尽,却掩不过这一刻抉择的艰难,放弃的悲凉。
    长青殿主的语声里,也有了几分诧异,暗影中的目光,却更森冷了几分。
    “长孙无极是我殿弟子,与你何干?”
    孟扶摇直起腰,盯着他,一字字道:“只、此、一、愿。”
    长青殿主默然,半晌道:“此人将死,回天乏术。”
    孟扶摇晃了晃,却立即道:“救活他!”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这个?”长青殿主淡淡看着他,“本座有说过答应你两个要求?”
    “你不就是要我的命?”孟扶摇惨然一笑,站起身,双手一摊,“我换,可以吧?”
    “扶摇!”战北野大喝一声,狂风一般冲上来。
    孟扶摇手一抬,一柄匕首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别上来,否则我肯定死得比你跑得快。”
    战北野僵在那里,面色惨白,全身衣衫无风自动,雷动皱眉看着,谷一迭却突然轻轻叹息一声。
    “不用再兜圈子了。”孟扶摇缓缓上前,“我既踹了你的门,就没打算再从这门中活着走出去,你要我偿命也好,要我有别的他用也好,只要你放过长孙无极,孟扶摇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长青殿主深深看着她,这女子一脸决然毫无怯懦,他放出自己神力威逼,也丝毫不能令她改颜,唯因如此,更不能留。
    “本座要你的命做什么?”半晌他冷冷道,“无极本是我殿圣主,不需要你来救,但是他身有重罪本该处死,如今既然你求了这一愿,本座便和你按规矩来,凡我长青神殿求愿者,必得留下自己的一件东西,你去选吧。”
    他手一挥,身后大殿某处突然光明一亮,现出杏黄丝幔,丝幔后一座金色八龙宝鼎,鼎在支架上缓缓旋转,每条龙都大张着狰狞巨口。
    “八个抉择,自己去选。”长青殿主漠然道,“看你运道。”
    “我去选!”身后突然一声大喝,战北野拔腿就向上奔,“我代她受!”
    长青殿主衣袖一拂,战北野立即被生生阻在台阶上,他二话不说弹剑出鞘,对着阻拦自己的虚空就劈,剑光很顺利的穿过那层阻碍,他心中一喜再次上前,然而剑光能穿过,他自己却无法穿透。
    战北野怒气填胸,唰一声掉转剑光,招呼都不打便向长青殿主当头劈下。
    长青殿主皱眉看着他,金色衣袖一动,隐约间淡青色光芒一闪,他的手指已经拎住了战北野疾若飘风的剑尖,轻轻一抖将战北野撞出去,一直撞到雷动面前,淡淡道:“雷兄,请管好尊徒。”
    雷动一伸手接住战北野,对他使个眼色,嗡嗡嗡的道:“我说殿主,不要欺负人家太狠,不然俺也看不过去。”
    “本座说了,全凭自愿,但看运道。”长青殿主神色不变,“她若运气好,便丝毫不伤也是有可能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长青神殿这边毫无错处,雷动等人也无法出手,孟扶摇笑一笑,望向战北野,轻轻道:“陛下……你很好……不过……对不起。”
    战北野原本死死盯住她,听见这一句,却霍然扭头。
    扭头那一霎,一滴水珠划过飞快的弧线,落在殿周的楹柱上。
    男儿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时。
    战北野以为自己这一生已经足够伤心过了,那些尊荣却寂寞的日子里,静夜中徘徊踟蹰的刻骨思念,那些在追逐中逐渐了悟的绝望,明知追逐是痛却也不惜痛上加痛的时刻加深的心伤。
    他以为自己坚硬如此,经得起一切烈火般的疼痛煎熬,然而到得此刻,才知世间疼痛永无极限。
    扶摇……
    何须这一句?
    你从未亏欠战北野。
    而战北野真正害怕的,也从不是得不到你。
    ……我只害怕你,不幸福,不快乐,活得不够福寿绵长。
    孟扶摇掉开眼光,轻轻笑了笑,步伐轻快的拾阶而上,在金色盒子前站定。
    大殿中朦胧一片,除了那金色八龙宝鼎外,看不见任何景物,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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