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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国士无双-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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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现场只剩下两辆粪车和一地的粪勺,拉车的骡子打着响鼻,安静的站着。

在城里拉过洋车的王栋梁相对机灵点,见到巡警出现溜进了一旁的小胡同,等巡警们走了才逃回紫光车厂,向陈子锟报告:“老板,大事不好了,兄弟们都被巡警抓去了。”

陈子锟正坐在太师椅看《中国文学史》,风轻云淡,处变不惊,放下本说:“急什么,天又没塌下来。”

薛平顺道:“这帮巡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这是拉偏架呢,唉,官字两个口,这回咱们算是落到圈套里去了。”

陈子锟笑道:“薛大叔,您怎么也跟着急,咱们不用急,有人比咱们还急。”

……

果不其然,石驸马大街一带的街坊们急眼了,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谁还看不懂其中的猫腻啊,肯定是于德顺和警察署狼狈为奸,合伙坑人。

他们对付不了于德顺,那是不想放下身架和掏粪的一般见识,但是警察署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的是招,一群街坊呼啦啦全涌到石驸马大街西头的一所大宅子前,这里可不一般,当年是前清的克勤郡王府,现在是前国务总理熊希龄的府邸。

这场风波中,熊府也是深受其害,府里三个茅房堆得满谷满坑,刚才来了几个勤快的粪夫给打扫的干干净净,临走还撒了石灰喷了消毒水,给小费也不要,甚至连口水都不喝,这会儿,管家正给熊希龄熊老先生汇报呢。

听到门房报告说一群街坊来拜,熊老先生不敢怠慢,亲自接见,能登门拜访的也都是公务员、教师、医生之类的社会贤达,宾主双方落座寒暄,然后就提到了最近的卫生问题,希望熊老能出来主持公道。

熊希龄听了,思忖片刻道:“来人啊,拿我的帖子去警察署,让他们署长来给我汇报,到底怎么办的案子。”

又对街坊们说:“诸位放心,关于北京市政卫生问题,我早有考量,粪阀垄断行业,污秽淋漓过市,以及怠工敲诈等弊端,严重影响民生,改革已迫在眉睫,这次定然给大家,给北京市民一个交代。”

众人这才散了。

送走了街坊,熊希龄又对管家说:“今天来的这波粪夫干的不错,他们的东家是谁。”

管家道:“听说是附近一家车厂的老板,年轻有为,白手起家,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熊希龄颇感兴趣:“哦,我倒想会会他。”

……

紫光车厂,大门敞开着,薛平顺坐在门内抽着烟袋,王大妈坐在对面阳光下缝补着衣服,忽见外面进来一人,衣着得体,举止大方,客客气气问道:“请问是陈子锟陈老板府么?”

“您是?”薛平顺起身问道。

“我是熊公馆的管家熊贵,我们老爷想请陈老板过府一叙。”来人掏出一张帖子递过来,薛平顺接过一看,差点没坐地。

堂堂前国务总理熊希龄老先生竟然递帖子来请大锟子!

“在在在,快请进。”薛平顺忙不迭的招呼着。

熊管家笑笑:“我就不进去了,您代为转交即可。”

平顺客客气气送走了熊管家,飞也似的跑进了正房,手举着帖子喊道:“大锟子,你猜谁来请你了。”

陈子锟笑道:“我猜应该是咱们的邻居,克勤郡王府的熊希龄老先生。”

薛平顺大惊:“大锟子,你未卜先知啊。”

“呵呵,石驸马大街左近胡同的住家里,唯有熊老最有威望,再加薛大叔您如此激动,我要是再猜不出就是傻子了。”

“也是啊,大锟子你真是料事如神,熊老出面,这事儿肯定圆满,那啥,你别坐着了,赶紧换衣服过去,熊总理在府侯着你呢。”

薛平顺一通猛催,陈子锟却四平八稳:“急啥啊,又不是我求着见他。”

话虽这样说,也还是换了出客的衣服,来到熊宅,到底是以前的王府,五开间的大门脸,那叫一个气派,相府门前七品官,连门房都趾高气扬的,不拿正眼瞧人。

陈子锟大步前,递名帖,顺手赏了一块大洋,门房笑的脸像菊花,飞也似的进去通报,不大工夫出来了,“陈老板您里边请。”领着陈子锟进了门。

侯门深似海这句话一点也不假,熊府只是个前清郡王府,就大的让人眼花缭乱了,门房带着陈子锟进了好几道门,转了好几个弯,才来到熊老爷会客的小客厅。

刚进院子,迎面看到一个高阶警官走过来,正是和陈子锟在马宅打过交道的李定邦警正,警正是警衔,他的职务是内城警察署的署长,今天手下逮了一帮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粪夫,本来只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没成想惊动了熊老,把李定邦叫来好一顿呵斥。

李定邦这个气啊,熊希龄虽然已经卸任,好歹也是当过一任国务总理的,论身份论地位,都比自己这个警察署长高多了,所以他只能乖乖低头挨训,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加倍骂马老五一顿,都是这小子,办事不长眼,为了个粪头儿得罪了熊老爷。

没想到在熊府遇到了老对头陈子锟,李定邦顿时想到这事儿肯定和姓陈的脱不开干系,心里更加愤恨,表面却客客气气,还打了声招呼:“陈老板,您也来了,我还有事,咱们回见。”

陈子锟也客气道:“李警正,有日子没见了,咱哥俩得空好好喝一杯。”

两人假惺惺的互相打过招呼,陈子锟进了小客厅,熊希龄五十岁下,一身长袍大褂,头发花白,笑容可掬,毫无架子,招呼陈子锟坐下,让佣人茶,寒暄之后说道:“有件事我很纳闷,不知道小陈老板可否解惑答疑。”

“请讲?”

“你一个开车厂的,为何会介入京城粪业?”

陈子锟笑了,侃侃而谈道:“我并不打算介入粪业,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罢了。”

“哦?此话怎讲。”

“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果我辈民国青年,连自己家里,胡同里的卫生都不能解决,连区区一群粗蠢粪夫都奈何不得,又怎么能奋发图强,扬我五千年之中华国威于世界呢。”

“说得好!”熊希龄击掌赞道,他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个有点生意经和正义感的年轻商人而已,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颇有思想的知识青年,顿时让他大有捡到宝的感觉。

“小伙子,你师从何人?”熊希龄问道。

“晚生国文师从刘师培先生,英文师从辜鸿铭先生。”陈子锟从容答道。

熊希龄肃然起敬:“原来是这二位国学大师的弟子。”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谭嗣同转世?

陈子锟心里这个美啊,这俩老师真没白认,不管是洋人还是名流,听到二位教授的大名立刻改变态度,看来以后还得好好巴结两位老师才是

既然对方是名师高足,熊希龄自然不能象对待人力车厂老板那样随意了,一番谈论之后,他发现陈子锟谈吐不俗,不过隐隐有些草莽之气,而且此前并未听说他是北大学生,于是便问起个中缘由。

陈子锟坦诚相告,说自己不过是一介人力车夫,只因机缘巧合才拜两位教授为师,熊希龄听了不禁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子锟啊,依你之见,粪业应该如何改革才是?”熊希龄道。

“很简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整顿改革,就要制定规则,让法规来保护住户,约束粪夫,如有违规,有司亦有法可依,或处罚,或取缔粪夫的经营权,以保证北京的环境卫生。”陈子锟说的有条有理,熊希龄捻着胡子不断的点头。

“粪业规则,你可有手稿?”熊希龄问道。

“没有,不过都在我脑子里。”

“不妨现在就写出来,随我来。”熊希龄起身,带着陈子锟前往内宅房。

这可是超规格的招待了,把佣人们都惊呆了,能进熊希龄房的那可都不是凡人,唯有梁启超、张謇、朱启钤这样的名流才能和熊老一起舞文弄墨,就连段祺瑞这样的角色,也只是客厅看茶的份儿。

熊希龄的房位于内宅西侧,幽静典雅,进门就是一股扑鼻的墨香,靠窗摆着湘妃榻,到处都是架和博古架,珍奇异宝比比皆是,宋版明版的古更是浩如烟海。

进得门来,忽然墙悬挂的一柄宝剑发出铮铮鸣响,陈子锟有些好奇,前摘下宝剑,拔剑出鞘,宝剑一声长啸,寒光满屋,剑身七颗金星呈北斗七星排列,在灯光照射下发出耀目金光,宛如夜空寒星。

“好剑!”陈子锟随手耍了一个剑花,这才醒悟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赶紧道歉:“熊老,晚生一时兴起……”

再看熊希龄,整个人已经傻掉了,呆呆的望着陈子锟,手指微微颤抖。

“你你你……”熊老总理的声音也在发颤。

“抱歉,我太无礼了,这就给您放回去。”陈子锟吓了一跳,赶紧把宝剑插回剑鞘,要往墙挂。

“不不不,你再做一下刚才的动作。”熊希龄赶紧阻止他,满眼都是期待。

“好,那我就献丑了!”陈子锟将长衫下摆撩起来塞在腰带,手持七星宝剑舞动起来,房里剑影闪烁,满屋都是寒光。

陈子锟舞的兴起,索性跳到院子里,耍开了太乙玄门剑法,他很久没有练过这套剑法了,起初有些生涩,但是动作越来越流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此时天竟纷纷扬扬下起了春雪,陈子锟就在雪中疾舞,一人一剑,浑然天成,竟然满院子都是剑影。

熊希龄站在廊下,看的唏嘘不已,老泪纵横,雪中那个矫健的英姿,让他想到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不禁低声吟诵道:

剑情怀家国,经纶抱负河山。

纵马风尘磨侠骨,对策朝堂砺铁肩。兴亡谈笑间。

碧血染红青史,丹心照亮郊原。

但得兆民醒百世,何憾人生三十三。名随星火传。

随着这首气壮山河的词颂毕,陈子锟的太乙玄门剑法七十三路也耍完了,最后一招大地回春收式,满院子的剑影都归于一身。

“好!”熊希龄击掌赞道,陈子锟亦赞道:“好剑,此剑在手,宛如神助,这套剑法我本来已经忘了的,没想到竟然一口气使了出来。”

熊希龄一凛,道:“你可知此剑的主人是谁?”

陈子锟道:“难道不是熊公您?”

“非也,这柄七星宝剑的故主乃是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

陈子锟大惊:“可是写下‘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之千古绝句”的谭嗣同。”

熊希龄捻须微笑:“正是,这柄七星剑伴随复生十余载春秋,他英勇就义那天,据说此剑曾发出铮铮悲鸣,这剑,有灵性啊。”

“今日有幸能与谭公之剑共舞,幸甚,谭公在天之灵,请受我一拜。”陈子锟将七星宝剑高高举起,朝着宣武门外菜市口方向下拜。

熊希龄满意的点点头,道:“此剑和你有缘,宝剑铮鸣,不是遇到险情,就是遇到故主,看你舞剑的神韵,依稀间似有当年谭公的影子,子锟,你的生辰八字可否一告。”

陈子锟道:“不瞒熊公,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哦,这样啊。”熊希龄若有所思,此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佣人送来了铜制的暖炉,又说道:“老爷,夫人问您几点开饭?”

熊希龄道:“叫他们先吃,你让厨房预备几个小菜,温一壶好酒端过来。”

然后对陈子锟道:“小酌一杯,如何。”

用的是询问的口气,其实一点也不容陈子锟推辞,拉着他就进屋了,在暖榻相对盘腿坐下,当中一个小桌,旁边小暖炉里木炭哔哔剥剥的响着,窗外是纷纷扬扬落地即化的春雪,此情此景,没喝酒就先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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