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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国士无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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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房就是个露天的小屋子,里面用砖头砌了个粪池子,白天可以直接在茅房出恭,晚就在房里用马桶解决,然后倒进茅房,再由掏粪工把这些秽物掏走,往常掏粪工三天来一次,逢年过节稍微慢点,十天半月一次,掏粪工们也会借着这个当口向主人家讨些酒钱红包之类,确实算是惯例。

可林家是南方人,向来没有给刷马桶红包的规矩,而张伯以前也没给人家看过大门,所以就得罪了那掏粪工,一来二去造成这副局面,张伯并非一把年纪活在狗身,只是脾气倔了一点而已,他当然明白此事和自己脱不开干系,所以卖力的帮陈子锟干活。

林宅人口不多,所以产量也不算太高,远没有紫光车厂茅房里的景色壮观,再加冬天冷,秽物都冻得挺硬,用铁锨和粪勺铲到篓子里,再用水冲刷一遍,撒石灰,茅房旧貌变新颜,林妈进来参观,顿时眉开眼笑。

张伯也很高兴,把林先生给的两块大洋都塞给了陈子锟,陈子锟推辞不得,只好收下,背着粪篓子走了。

张伯送到大门口,目送他远去,再次发出感慨:“多好的小伙子啊。”

陈子锟背着粪篓子意气风发的走在胡同里,快活的好像三伏天吃了冰镇西瓜,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林宅了,为了能看林小姐一眼,再苦再累都值得。

他兴高采烈的走着,没注意到路边官茅房里出来一个粪夫,狐疑的瞅了他半天,又看看林宅的大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推着独轮粪车走了。

粪夫回到了位于外城天桥北龙须沟附近的粪厂,这里靠近臭水沟,地方空旷,居住的都是赤贫的百姓,于记粪厂就设在这里,老于家是山东人,自打乾隆年间进北京干掏粪的行当,至今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也从一个掏粪工渐渐演变成偌大一个粪厂,手底下十几条粪道,几百个粪夫。

所谓粪道,不但指旱道水道跟挑道这些门路,也指粪业的资源,一条胡同,一片街区,就是一条粪道,北京城里掏粪的主儿多了去了,起码有千把两千号人,要是谁都乱去别人的地盘掏粪,那规矩就乱了,所以有了粪道的区分,不同粪道的粪夫,是绝不可以跨过界的,要不然势必引起流血冲突。

石驸马大街就属于于记粪厂的粪道,于德顺年纪不大,三十来岁正当年,平时也不总是坐在粪厂里操持,而是亲自背着粪篓子拿着粪勺去干活,他为人仗义,出手大方,和巡警、卫生署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对手下粪夫更是照顾有加,在北京城粪业里绝对算一号人物,有好事者送他一个称呼“粪王”。

于德顺正坐在粪厂里看着工人们干活,一大片平地,粪便摊开了在阳光下暴晒,晒成干燥的粪饼好拿去卖给农民当肥料,如果不经过这一道工序,价格就要大打折扣。

粪厂里臭气熏天,一般人要是走进来都能熏晕过去,可是于德顺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嗅觉早已对这个免疫了,在他看来,这些肮脏的东西就是铺在地的一层铜元。

粪夫颠颠的过来,报告道:“于爷,大事不好了。”

于德顺拿着小茶壶滋溜滋溜喝着茶,眉头都不皱一下,北京城里有啥事是粪王摆不平的,笑话。

梆梆的就一个字。

“石驸马大街有人抢咱们的生意……”粪夫将自己看到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于德顺站了起来,嘴角漾起冷笑,放下茶壶道:“有人敢抢生意,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昨天,于记粪厂的一个伙计在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挨了揍,事情的原委,于德顺已经弄清楚了,是自己手下人嘴不干净,骂了老年人,挨打那是他活该,于爷并不打算出头,但是于记粪厂的规矩不能坏,过年过节的酒钱红包必须要给,谁不给就不去掏他家的粪,而且不许别人去掏,直到这家人屈服为止。

就算是什么总长次长家的茅房,粪王都是一视同仁,长期以来,这套招数无往不利,因为谁也犯不为了那一两个小钱和掏粪的过不去,可现如今竟然有人不给粪王面子,跨界掏粪,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看清楚了么,是谁家的人,李逢吉还是孙兴贵?”于德顺问道,他说的这两个名字,都是京城粪业的翘楚人物,和自己一向不对付。

“于爷,我看清楚了,不是李家的人,也不是孙家的人,是新来的。”粪夫答道。

“有意思了,走,看看去。”于德顺一摆手,立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粪夫停下了手的活计,拿着粪勺跟着于爷出去了。

按照于德顺的估计,来抢粪道的人绝不会只掏一户宅子,整个胡同的大粪他们都得抢,所以一时半会走不掉,兴许能堵在路。

此时紫光车厂里一帮人正对着大锟子挑来的两篓子大粪发愁,人家都是往家里挑米面粮油瓜果蔬菜,咱家这位爷倒好,挑回来两大篓子米田共,这是唱的哪一出?

薛平顺问他:“大锟子,你弄这个是?咱又没有地要肥田。”

陈子锟道:“您误会了,我是帮人家掏茅房去了。”

薛平顺道:“这样啊,那赶紧拿出去倒了,咱留这个没用,栋梁,去把这两篓东西倒到胡同茅房里去。”

正在一旁擦车的王栋梁赶紧过来,挑起两个篓子就出去了,不巧的很,刚出门就遇到了气势汹汹的于德顺一行人。

粪王和他的手下们倒不是奔着紫光车厂来的,而是抄近路去石驸马大街,这个寸劲儿,正好被他们撞到背着粪篓子出来的王栋梁。

于德顺一看,这还了得,你小子是想连这条粪道的生意也抢啊,当即一挥手:“给我打!”

粪夫们二话不说,挥舞着粪勺打过去,可怜王栋梁稀里糊涂就挨了一顿胖揍,倒在地,大粪浇了一身,木制的粪勺虽然不如铁器打人好使,但是又臭又硬,勺子里积着陈年的老粪,宛如一层装甲,打在身也不舒坦。

王栋梁被他们打得嗷嗷直叫,车厂里的人听见了,奔出来一看,居然有人打门来了,一声大喊:“兄弟们,抄家伙!”车夫们拿着扫帚铁锨木棍,冲出来和粪夫们打作一团。

粪夫和车夫,都是苦力行的一分子,打起架来不分伯仲,不过有了陈子锟的参与,胜负基本就是一边倒的事情了,几分钟后,于德顺带来的人马就全部横卧街头了,就连粪王本人都挨了陈子锟一记鞭腿,差点爬不起来。

“来紫光车厂找茬,瞎了你的狗眼。”陈子锟恶狠狠的骂道。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师父出马

于德顺到底是京城的粪王,被打得鼻血长流,依旧气势汹汹,胡乱抹一把脸的血,冲薛平顺抱拳道:“爷们,领教了,我是于记粪厂的于德顺,今天的事儿咱们没完”

他是把薛平顺当成紫光车厂的老板了,也难怪,这里面就数他年纪最大,又是当过巡警的人,大小场面都见过,气度那些车夫就不一样。

薛平顺刚要说话,陈子锟站了出来,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看着于德顺道:“横行乡里,聚众斗殴,还敢威胁良民,你好大的威风。”

一个粪夫跳将起来,鼻子青筋一条条的,指着陈子锟喝道:“威风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和谁说话呢,北京城的粪王,于爷!”

陈子锟哈哈大笑:“敢情你们这帮掏粪的都掏出优越感了,还粪王,哈哈哈。”

紫光车厂的车夫们也跟着捧腹大笑起来,虽然都是卖力气混饭的下层贫民,但车夫们总还有些职业荣誉感,觉得比掏粪的高出一个档次来,再加打架占了风,自然洋洋得意。

于德顺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今儿个轻敌了,只带了三四个弟兄出来,结果让人一顿胖揍,眼前这个大个子显然是练家子,自个儿虽然也跟师傅学过三年拳,但在他面前一个回合都过不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抱拳:“未请教?”

“陈子锟。”

“走!”于德顺一挥粪勺,带人撤了。

粪夫们骂骂咧咧的走了,车夫们哄笑着调侃道:“这就走了,再玩会啊。”

回到粪厂,于德顺气的把心爱的小茶壶都摔碎了,粪夫们更是义愤填膺,准备召集人手大干一场,但是于德顺却阻止了他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粪王摩挲着下巴沉吟道,忽然一拍桌子,“请闫大哥来,约他在茶楼碰面。”

闫大哥名叫闫志勇,是于德顺的结拜兄弟,北京武行里成名的人物,去年又拜了打遍京师无敌手于占魁为师,帮他操持武馆,要论拳脚的工夫,闫志勇在北京城起码能排进前五十名去。

一听到要请闫大哥出马,粪夫们立刻兴奋起来,一个腿快的飞奔着去了,武馆距离粪厂不远,一刻钟后回报,闫大哥答应帮忙。

粪厂太臭,不是谈话的所在,于德顺在茶馆里约见了闫志勇,简单把事情叙述了一遍,闫志勇沉吟道:“你说的这个人,叫陈子锟?”

“对,就是这个名字,二十郎当岁的样子,个头挺高。”

闫志勇一抱拳:“还有事,回见您呢。”

于德顺赶紧拉住他:“闫大哥,这是怎么话说的?”

闫志勇道:“打败我师父的,就是陈子锟,不是我不帮你,是帮不了,对不住,先走了。”

他这就匆匆离去,丢下一个于德顺目瞪口呆,傻傻的坐了一会,茶水都凉了,老于家在京城干掏粪的行当,到他这一辈有六代人了,莫非就要坏在自己手里?

这姓陈的绝非是想霸占于记一两条粪道而已,他的背后肯定有人,不是李逢吉就是孙兴贵,这俩孙子惦记于记的粪道可有年头了,早年为了争夺粪道也闹出过人命,难道说消停了几十年,又要再起烽烟?

于德顺想了很多,思忖再三,他还是认为不能让祖宗的产业败在自己手里,既然于占魁都打不过陈子锟,那他只好请一位世外高人出马了。

事不宜迟,于德顺赶紧去果子铺买了二斤茯苓饼桂花糕,提着就去了龙须沟南面的某处大杂院,一进院子,大家伙都点头哈腰和他打招呼:“于爷,吃了么。”

于德顺很矜持的点点头,来到一扇门前,轻轻叩门。

“进来。”里面传出中气十足一声喊。

于德顺进了屋门,这是两间北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墙边放着刀枪剑戟等卖艺的家伙,墙贴着关公像,饭桌摆着吃剩下的面饼和大酱,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坐在炕正缝补着衣服。

“夏师傅,歇着呢。”于德顺把糕点放到饭桌,恭恭敬敬的站着。

“是于大爷啊,快请坐。”那中年汉子赶紧下炕招呼,搬椅子,倒茶,忙的不亦乐乎。

于德顺客气道:“夏师傅,咱是自家人,您可千万别客气,您要是客气,我下回不敢来了。”

两人客套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于德顺道:“不瞒您说,粪厂遇到难题了,有人要抢我们的粪道,此人武艺高强,非夏师傅出面不可。”

夏师傅笑道:“于大爷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一走江湖卖野药的,哪有什么真功夫。”

于德顺道:“夏师傅,您的工夫我是见识过的,那一手本事没有几十年的道行下不来,您放心,我不白让您出面,三百块现大洋,赶明就送到您府。”

夏师傅淡淡的说:“于大爷,承蒙您看得起,可我真没这个本事,对不住了。”

“咣当”一声,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大姑娘从外面进来,张嘴就说:“爹,为什么不去,三百块大洋啊!”

“小青!”夏师傅严厉的斥责了一声,大姑娘一跺脚,扭头又出去了。

“于大爷,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这事儿我干不了,您另请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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