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卒-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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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的秦军伍长听到叫声，也赶了过来，二孟看了看他们，冷冷地说：腿让青砖砸断了，不能干活了。伍长略扫了一眼，让人把受伤的刑徒抬回住处，向屯长报告情况去了。
　　他临走时说：让你管着这些人，你是怎么管的？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这么危险的事你都看不见？
　　待秦军伍长走后，二孟黑起脸，吼道：都别看热闹了，回去干活。这下，围过来的刑徒们才懒洋洋地散去。
　　吃晚饭前，大家三三五五地聊天扯淡，那天抢王离馍的少年四处奔走，说二孟有话要说，让大伙都到草棚里面去。
　　大家进了棚子，万喜良也跟了进去，二孟一眼看到他，喝道：谁让你小白脸进来的？蹲在门口！
　　二孟看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在他面前蹲好，顿了一下说：我在刑徒堆儿里混了十几年，看到的死人比你们多。都给老子记清楚，脑袋他妈的灵光一点，你们与那些丘八不一样，你们干活是为自己干活，是为保住小命干活，下死力气干活不值当。不像他们，整天高喊为皇帝而战，为大秦国而死。他们都是一群疯子，他们要为秦国白白送命，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可不能那么傻。

第十五章　咒怨（5）
二孟又道：凡事都长个心眼儿，看这事能干不能干，不能干的事儿都躲远点，这地方，死了白死，咱刑徒的烂命一条，半个大钱都不值，而他们死了是有爵位的。还有你，小白脸，整天呆头呆脑的，一看就是短命鬼，那些先死的都是你这副熊模样。以后眼珠子多转转，腿脚灵便点。
　　和二孟关系比较亲切的人蹲在下面，马上开始吹捧二孟，说：咱们大哥就是替咱们着想。二孟听了，又瞪起眼珠子道：话又说回来了，谁要是偷懒，我可绝不轻饶。今天，这个不长眼的小子确是被砸断了腿，如果他想装病，看我不把他肠子打出来！
　　去吃晚饭的路上，二孟指着远处一座山谷，在队伍里吆喝着，那里面埋的都是修长城的死鬼，傻头傻脑的家伙都得搬到那儿住去。
　　大家哈哈一笑，王离暗想，自己以前却从未注意过这个事情。
　　吃过晚饭，有一段闲暇时间，大家散到各处，关系好的在一起说话。这时，一个秦军士卒进来，扔了个布包裹在地上，然后走了。
　　大家突然兴奋起来，纷纷围了过来，原来这包裹里面装的都是刑徒家里面寄来的信简或东西。二孟的神情有些寂然，坐到一边去了。大家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得到的便兴高采烈，当然，家里面寄来的东西要分给二孟一些，否则，日子会过不舒坦。
　　王离与万喜良蹲在门口，远远地看着那边，不想，竟有万喜良的一封家信。万喜良惊喜万分，匆匆读过，告诉王离，家中一切都好。老娘和媳妇十分想念他，打算半年以后来这边看望他。
　　二孟坐得不自在，走到万喜良身边，蹲下来，冷笑道：你个小白脸倒是有人疼，媳妇这么快就写信来了？万喜良一笑，道：是。
　　二孟拍了拍万喜良，抬头叹了口气，道：我天南地北地混了十几年，家中的亲属不知死绝了没有，我那婆娘大概也早跟别人跑了。说罢，站起来，又来了兴致，把几个和他亲近的人召集在一起，笑着道：今晚上，咱们要再审审这李老五，怎么祸害的那么多良家妇女。听说，有两个还是心甘情愿，你们看这李老五有多大本事！得让他好好说说。
　　于是，几个人便把李老五捉到二孟面前，让他交代与别人老婆通奸的细节，越详细越好。李老五一脸苦相，因为已经让他交代了好几回了，该说的都说了。但大家兴致高涨，容不得他不说，无奈，李老五只好添油加醋地再说一遍。
　　不知不觉，两个月时间过去了，王离慢慢与周围的刑徒混得熟了，认识的人也多了起来。虽然觉得这些刑徒心眼儿太多，但也相处得不错。俗话说，盗亦有道，刑徒之间虽说都彼此留着心眼儿，但也有讲义气的一面，比如不能把刑徒之间的恩怨弄到看守的秦军士卒那里去，不能向他们打小报告。谁要违反了这些规矩，就等着挨揍吧。
　　两个月的生活十分艰苦，王离天不亮就得起床上工，晚上扯过一会儿淡，就得睡觉，一睁开眼睛就又得干活，所以时间过得飞快。这时，王离对于刑徒们的生活已经不那么陌生，也很了解他们的心思，这次来的目的基本达到。再过几天，他便准备回将军幕府去了。
　　这天清晨吃饭，王离把自己的舌头狠狠地咬着了，发现天气也阴沉沉的，心中突然有种不祥之感。上工的时候，王离对万喜良说了好几遍，干活要慢一下，宁可少跑几趟，也要小心一些。

第十五章　咒怨（6）
快到中午，一切顺利，砖垛已经码得齐胸高，再来七八辆牛车也装得满。王离与万喜良卸下青砖，准备再抬三块就休息。王离拾起木棒，向砖窑走去，万喜良蹲在砖垛下面喝口水。
　　王离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他想到可能是砖垛倒了，急忙转回身。看见万喜良已被倒掉的砖垛砸在下面，只剩下胸部以上还露在外面。王离跑过去，万喜良已经昏过去了，嘴角流血。此时，二孟像猫一样蹿了过来，看了看，扭头大声高喊：都过来，这边出事了！
　　众人聚了过来，搬开压在万喜良身上的青砖，将他抬到一个平坦的地方。二孟拍拍万喜良的脸，叫道：小白脸，醒醒，你没事吧？快醒醒。
　　这时，看守的秦军士卒跑过来，察看发生了什么。看过这里的一切，他有些气恼，因为这些摔坏的砖大约得花几天时间才能重新烧好。他不耐烦地说：都散开干活去吧。
　　二孟抬起头，怒目而视，有些凶狠地说：你没看见人都不行了吗？快想办法救人啊？
　　这时秦军伍长也跑过来，沉吟了一下，道：留下两个人，把他抬到住处，马上去找大夫。你们继续干活吧。二孟让王离和另一个人留下照顾万喜良，神情阴郁地带人散去了。
　　王离将万喜良抬回去，随军的大夫也来了。他在万喜良的断腿上敷了些草药，用木板固定好，又留下几服草药。他临走对王离说：腿断了是外伤，花上一些时日终究会痊愈。而万喜良的内伤也不轻，青砖砸伤了他的肺和脾，只能喝些健气的草药。这几种伤害合在一起，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了的，万喜良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得看他的造化了。
　　过了一个时辰，万喜良醒过来。王离用湿巾给他擦了擦脸，告诉他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个把月就可恢复。万喜良痛得无法说话，便睁着眼睛望棚顶。
　　傍晚，干活的人都回来了，二孟几个人围着万喜良坐了一圈，谁都不说话。吃饭时，二孟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鸡蛋，搅了半天，掺在了菜汤里，让人一点点喂给万喜良吃。
　　夜里，万喜良浑身滚烫，不时呻吟着。二孟、王离坐起来，一直守在旁边。躺下的人也睡不着，大家心里有数，万喜良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天快亮的时候，万喜良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对王离说，自己如果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和媳妇。他似乎还想交代什么，却终未说出来，长叹一声，闭上了眼。
　　二孟握着万喜良的手，摸了摸他的胸口，似是喃喃自语道：唉，小白脸，我的嘴黑，你死后化作鬼魂可要原谅我呀！
　　项羽等在吴越春风的楼下，不耐烦地东张西望。楼门口，虞小鹿眼里含着泪珠，拉着老鸨的手，依依不舍地道别。老鸨爱怜地抚摸着虞小鹿的头，说道：我老太婆真的羡慕你呢！我从一个小丫头开始，在吴越春风待了四十年，女人的恩恩怨怨、悲欢离合经得多了，能像你这样早早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主家，那可是我们这般女子的福分。离开吴越春风，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只当从未来过，从未有过这些荒唐事。做个好媳妇，养个好儿子，这辈子算是有了着落。不像我，如今人老珠黄，只是老板念着旧情，还肯收留我，等我哪一天真的走不动、爬不动，躺在床上起不来，不知谁来给我收尸呢。
　　几句话说得虞小鹿更加泪水涟涟，老鸨苦笑了一下，道：快快与项大人回去吧，本来是高兴的事，别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另外，你以后可要管住自己的相公呀，我可不想在吴越春风再看见他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五章　咒怨（7）
一个玩笑又使虞小鹿破涕为笑，老鸨也就顺势推了推她，让项羽把小鹿领走了。
　　小鹿要来项家的事大家都已经知道。项梁听说是青楼女子当然不同意。项羽说道：叔父，别的事我都能听您的，只有这件事我可不听您的了。小鹿不光要住进咱们家，将来我还要娶她为妻。
　　项梁叹了口气，道：项羽呀项羽，说来我不是你的父亲，这事情替你做不得主，只是劝你三思而行，听不听我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这是项梁头一次对项羽这样说话，倒把项羽说得不好意思，低着头说：叔父，小鹿可是个好姑娘呀，不信，你看看就知道了，真的。项梁也没多说话，走开了。
　　项羽昂着头，将虞小鹿带进了家门，见过叔父项梁。项梁和善地略问过几句，就让项羽把小鹿带到房中。上楼的时候，虞小鹿问项羽，刚才看见二楼站着一个女子，面容美丽，但十分抑郁，好生古怪，她是谁呀？
　　项羽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妹妹项妍，是个苦命的人呢。别看她脸色冷若冰霜，却是个好人，有时间多找她玩玩吧。小鹿点头答应。
　　此时的项妍，越来越多地待在屋子里，连楼也很少下。在嬴政东巡时见过王离之后，项妍感到，今生今世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独自一人时，经常在想，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希望呢？自己与屋子里的一张凳子、一张桌子、一只茶杯、一幅画有什么区别呢？这种感觉只有在小越傍晚从外面玩耍回来时才会被打破，当小越用脏兮兮的小手抓自己的裙角，抬起一张满是尘土的脸蛋望着自己时，她才发现，原来世界并不是一团死寂的。
　　那日，项妍看到项羽领着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回来。那姑娘在远处天真可亲地望了自己一眼，项妍不觉心里一笑，哥哥这样粗手粗脚的家伙，竟也找到了如此水珠儿一般的女孩子。
　　此后数日里，项妍看到那个姑娘几回。每次见她，都对她微微笑一下。那个姑娘怯生生的，慌慌张张地答了礼。有一次，项妍在窗户缝里看见项羽偷偷摸摸来找虞小鹿，神秘地笑着，低声说着情话，害得小鹿低下头，羞红了脸。项羽向四周望了一下，见没有人，猛地亲了小鹿一下，便喜气洋洋地跑了。
　　这日，项妍独坐在屋中，有人轻轻地敲门。项妍应了一声，虞小鹿从门后露出一张脸，可亲地问：姐姐，现在空闲吗？我可以进来吗？项妍笑了一下，点点头。
　　虞小鹿轻快地闪进门，坐在项妍的对面，道：今天天气多好，我真想出去玩。可是我刚来，怕别人说闲话，只好闷在家了。姐姐呢？你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如果你想出去，就把我也带上吧，有你带着我，别人就不会有闲话了。
　　虞小鹿的话让项妍很愉快，她不假思索地问道：你知道项羽和叔父在做什么吗？话一出口，项妍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问得这么唐突，大概是自己整日关在屋中，想着自己和王离的事情想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