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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东梅问雪-第60章

小说: 东梅问雪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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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楚凇扬听闻,急道:“祖父何言此来!眼下伤势虽是不轻,却又何至于等话?”
  楚沲南淡淡笑道:“痴儿,祖父三月前便已由人诊治得知,这把老骨头是拖不得几月了,我虽不曾说与你知晓,可最近行动间明显不如往日,你莫非也毫无察觉么。”
  楚凇扬想起近来种种,面色顿时变了,却仍然道:“病由人医,祖父虽身子不适,难道天下,却没有可治得的杏林妙手不成?”
  “病虽可医,寿数又如何医得?”楚沲南低叹:“今年我已七十有八,也是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楚凇扬听罢,再说不得话来,只是搭在床沿的右手,却已攥得那雕花木栏咯吱作响。 
  叶孤城亦无言语。却听楚沲南道:“凇扬,你向来行止风流,你父亲为此气恨,我却从不曾阻你,你可知,这是为何?”
  他不待楚凇扬回答,便自顾自地道:“我一生不得快意,却不愿你亦如此,因而你心内如何所想,但求舒心喜乐,我又何必缚着?”
  楚凇扬身体微震,只道:“祖父。。。”
  楚沲南却忽吩咐道:“把那两只盒子拿来,放在我面前。”
  青年依言而行。待东西放在枕边,楚沲南看着这两只他冒死救出火海的檀木盒子,神情莫测,似是欢喜,似是思忆,足足静了好一阵,才道:“打开。”
  盒盖被揭起。一柄通身玉白的长剑静静躺在其中一只盒内,楚凇扬又按照吩咐,将另一只盒中的长锦绢袋解开,缓缓摊展里面一轴泛黄的图卷。
  叶孤城眼角一动,楚凇扬亦是怔住。只见那画上绘着名白袍男子,长衫玉立,形容疏隽,竟与眼下叶孤城,足足有六七分相像!
  楚沲南凝视着那画,良久,忽微微笑道:“斯人已去,当年风采亦且永存,我却是老了。。。”
  他并不看房中其他两人,只慢慢摩挲着图面,缓缓言道:“数十年前我偶遇其人,自此,结下一段缘法。。。”
  他忽然淡淡对叶孤城道:“城主以为,这世间男男之事如何?”
  叶孤城似是明白了几分,只沉声道:“若系心之所向,又何顾其他。”
  楚沲南听了,眼内掠过一丝微亮,突然笑道:“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这几日我留城主在此,却一直不曾说明究竟所求何事,一因城主形容实是与故人相像,不免存了丝缅怀之意,二为静观城主心性言行。眼下看来,城主果是疏阔豪荡之人,不以世俗之意为念。。。”
  他说至此处,不由叹道:“老朽枉自活过这许多年,却也直至故人逝去那年,方悟到这一层。。。”
  叶孤城听至如今,如何还能不明白,他自是未曾料到竟会有这一番秘辛,但也仍是面容沉静,不动声色,而一旁楚凇扬却已是身体巨震,一时之间,万无一语可出。
  楚沲南又看向那把玉色长剑,以手细细摩挲剑身:“此剑乃城主家传之物,今日物归原主。”说罢,直直看向叶孤城,一字一句道:“当年一诺,城主可愿遵否?”
  叶孤城稳稳道:“然。”
  “好!”楚沲南低喝一声,对一旁楚凇扬道:“扶我起来!”
  待被孙儿扶起坐好,楚沲南忽道:“凇扬,往后楚家终要由你掌管,白云城许下的这桩愿誓,可以让你立得金山银海,抑或成就绝顶身手,眼下,所要何事,祖父完全交由你决定。”
  楚凇扬眼圈早已微红,只道:“孙儿但凭祖父了结心愿。”
  楚沲南又问了一声:“你当真不要?”
  楚凇扬定定道:“一切皆凭祖父做主。”
  “好,好,是我楚家男儿。。。”楚沲南连声道,随即看向叶孤城,朗声道:“老朽以当年一诺,向城主求取一事!”


一百二十八。    昔我往矣

    叶孤城正色道:“庄主但言无妨。”
    楚沲南咳嗽了几声,既而慢慢道:“老朽时日无多,此生唯有一事,抱憾终身。。。”
    他眼光重新落在那画轴之上:“苟且独活日久,而斯人早逝,这番,却终究能够黄泉一见。。。”
    他淡然笑道:“往事不可追。。。老朽所求这一事,非名非利,也不过是,了却一桩心愿罢了。。。”
    叶孤城道:“庄主请讲。”
    楚沲南定定看着他,慢慢慢慢道:“故人曾言于老朽,历代白云城主人,皆葬于飞仙岛祖陵之中……”
    叶孤城道:“然。”
    楚沲南面色凝定:“既如此,老朽所求之事,便是向城主索要那上任白云城主人,叶胤邯骨殖!”

    静。

    室中一时间再无声响。楚沲南却似是毫不在意,只以手娑着那画上人像,微微笑道:“你曾说过誓死不见,如今,又如何?”
    话毕,转目向着叶孤城,一字一字道:“城主,可愿遵昔年旧约否?!”

    。。。。。。

    “。。。平生所愿,唯此而已。。。”
    “。。。虽迟了许久,总也算见上一面。。。”
    。。。。。。

    楚沲南自嘲一笑:“老朽无状,如何在后辈面前这般失丑。。。”他忽地面色庄凝,只道:“事关先人遗骨,岂可轻许他人,兹事重大,即便先前有诺,但城主应准与否,老朽仍不敢多言。”
    叶孤城看着塌上老者一双已显浑浊的眼,终于道:“此事,我不可应。”
    楚沲南似是早有所料,并无太多黯色,道:“老朽亦知强人所难。。。但,此刻老朽时日无多,他日身殁之后,不知城主可否允于故人棺旁,放置一把枯骨?”
    叶孤城见他满面希冀,连身躯,都似已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心下感慨,但仍道:“我,不可应下庄主。”
    楚沲南闻言,立时剧咳一阵,旁边楚凇扬忙给他抚背顺气,却被祖父推开。楚沲南面色惨然:“城主竟连此事也不肯允诺?”
    叶孤城略略敛眼,沉声道:“前时叶氏祖陵崩陷,其中种种,已永埋于地下。”
    楚沲南乍听此言,面上瞬时之间再无颜色,许久,忽大笑起来:“好,好,倒是当真应了你那年的话来,竟真真誓死不见了!”
    他又咳又笑,两手只紧紧攥住那画轴长剑,叶孤城见状,沉默一时,终于道:“家祖曾有言,若楚家他日果来求取一事,便将此物送予。”话毕,自怀中取出一物,一旁楚凇扬忙起身接过,呈与自家祖父
    楚沲南急往掌内一看,但见一只青色的小小扁平玉盒正躺在手中。他一把掀开盒盖,却登时如遭雷击,定定地怔在当场。。。
    一枚团龙吞珠圆佩托于黄绢之上,佩身隐隐现出一条长长裂痕,却是被人从中断开后,又重新细细粘好。。。

    ……那年有人临海而立,面容清峻,神色疏罔,掌中攥着一物,一字一句道:“人既已断,又何必留有此玉。。。”话毕,掌上一合,物我两分。。。
    。。。
    海船泊近,那人白衣黑发,再无多言,只道:“自此,誓死不见。”衣袂翻飞间,径自登船赴海,黄泉碧落,再无相见之日。。。 
    。。。

    室中就这般静了许久。不知何时,但闻楚沲南声音响起:“白云城已践楚家所愿,自此,再不相欠。。。”语音抖索,面上,竟已是老泪纵横。
    叶孤城自椅上起身,道:“既如此,搅扰多日,也应告辞。”
    楚沲南稳一稳心神,良久,终于指着那玉白的长剑道:“此乃故人随身之物。。。老朽已留置多年,此时。。。城主,且持去罢。”
    叶孤城目光掠过剑身,淡淡道:“此物,早已身属庄主。”话毕,道一声‘告辞’,一振衣摆,便朝房外去了。
    楚沲南定定看了那玉良久,方重新收回盒内,郑重置于枕下。转眼见塌旁楚凇扬正自看着门外,心下不禁叹息,道:“有匪斯人,不可求取。。。凇扬,你可怨祖父让你前去南海?”
    楚凇扬一惊,道:“祖父这话是何意?”
    楚沲南叹道:“人老成精。。。你自小在我眼前,心中想的什么,怎瞒得过我?”
    楚凇扬颓然不语。半晌,忽微微笑道:“祖父是问我可曾后悔去南海。。。我记得,幼时祖父教我读书习字时,书上有这样一句话……”  
    他淡然一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屋外已然黑了下来。
    叶孤城站在敞开着的窗边,月光之下,但见一身长衫随着偶尔吹进的夜风轻微拂动,发上衣间,皆笼着淡淡的银芒,长身轩立,萧疏镌举,好似已在这里静立了许久。
    忽地,他略略抬起稍阖着的眼,与此同时,一袭白影已站在了屋内。
    男人的气息中有着说不出的萧索与孤寂。每当他有这种情绪的时候,他的长剑上,必然已沾染了对手的鲜血。
    江湖上,有很多喜欢模仿他的少年,但在他们同样吹去剑上的血花时,只是因为胜利而感到喜悦与兴奋,他们吹去的,是血。
    男人吹去的,是雪。
    ……如同夜晚归来的旅人,轻轻拂去身上的雪花。
    ……无喜,无悲。

    ——这是寂寞的颠峰。 

    所以叶孤城只是转过身,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而只走上前,给他一个拥抱。
    ……却已足够。

    男人亦伸臂环住他。就有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理解的,完全清楚彼此眼下心中所想的情绪,静静地在空气当中弥散开来。。。
    良久,只听叶孤城淡淡道:“西门,我们回万梅山庄罢。。。”
    。。。。。。


    马车前行,楚家,已渐渐远去。
    叶孤城坐于车内,伸手放下淡色的纱帏。
    因这一场昔年旧约,他自南海远赴此地,原本以为此番定然难以轻断,不曾想,却只是见证了一桩前朝往事。。。
    一袭宝蓝色人影兀自远远遥立。临登车前,青年率众家从送行,从始至终,只道了一句话。
    ……“城主珍重。”

    熟悉的气息隐约靠近。叶孤城抬眼,就握住了那人修长稳定的手。
    男人白衣墨发,亦回握他微冷的掌,眼底,有着深深浅浅的和暖。 
    叶孤城微微淡笑:“你曾说过,万梅庄内树下,有去年新埋的梅酒。”
    男人的面上就似有了笑意:“是。”
    “既如此,可愿共醉。”
    掌上握着的手略略一收:“然。” 


卷九 几回饮散良宵永,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

一百二十九。 梅庄
  西湖十大景致,皆为天下少有的美色。 
  
  两岸花锦斓树,屏山翠嶂,山色如黛,水光似镜。举目四顾,不觉目酣神醉。
  
  此时正值入夏,游人如织,温风如淳,有小贩沿摊叫卖些吃食茶水,并几把遮阳油纸伞,一时风光,自与别处不同。 
  一叶蓬舟静静泊靠上岸。这一处正是柳堤沿途,绿烟红雾,往来游人,或是撑伞独行,或是双双依傍,喁喁细语而过,却忽见那小舟之上,一袭白影自舱内缓缓步出。
  那人身修体拔,眉眼孤寒,过往行人乍一见这男子形容,登时只觉他身周竟非是盛夏之际,倒似严冬模样,凛着说不出的冷寒之感,利冽之意,不由地皆下意识转开眼,不敢去细看他容色。
  却听船内有人道:“万梅山庄已然不远,何必在此停留。”说着,舱口挂着的竹帘内,便探出了一只手来。
  这一只手掌伸出,竟似由整块的冰玉凿刻一般,修指镌骨,力湫筋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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