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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东梅问雪-第32章

小说: 东梅问雪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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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睑微敛,看不出里面的情绪,可眉宇间,却是隐隐涵着什么的,几不可察。 
  他。。。是在想什么。。。孙秀青凝视着男子,一颗心沉沉浮浮地飘乎着,不知何时,却是无意识地慢慢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柔柔地触到男子峻逸的眉间。
  对方微抬了眼,不动,然后任由那细嫩的手指抚过眉峰,滑到英挺的鼻梁,最后,温热的手慢慢贴上了脸颊。 
  她不太清楚自己眼下的行为,只是仿佛靠着什么在牵引,下意识地以手描绘着他的面部轮廓,体会到掌下微凉的触感。
  ……想要靠近你,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必想,只愿与你,相偎相依。。。
  轻柔的,仿佛试探般的细细摩挲,眉弓,眼睛,嘴唇,一点一滴,感受着手下刀削斧凿般逡嵘的线条。
  男人静静看着她。脸上,温暖的掌心摩在上面,动作虔诚而又迷茫,而她的眼眸,此时清澈温柔,如同涓涓的溪流一般,深深印着男人的影子,而又在底部,蕴着什么看不清楚的暗淡。
  ……他的身上太过寒凉,想要,把自己的一点温暖,尽数分给他啊。。。
  手忽然被握住。微冷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男子狭长的眸近在咫尺,在那灯下,看不清里面的色彩。
  然而,她却毫无来由地知道,那眼神是氤沉而疏罔的。
  就像幽壑中的渊潭,深山中的古木,色深好似墨染,虬结如同藤缠。
  群山叠嶂,苍林如海。
  然后,她似乎听见一声低缓的喟叹,模糊得近于幻觉。下一刻,清冽的气息便缓缓靠近,夹杂着酒液的芬芳,有什么温润微凉的东西,并不用力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仿佛有些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一瞬间的怔忪,然后,就好象忽然明白过来,闭了闭眼,有些迟疑地,试探般地轻轻咬住男子尚未及离开的唇。
  叶孤城顿了顿,任由她生涩地动作,最终,微微敛了眸,右手扶在她脑后,抚摩着柔软的青丝,让彼此间的距离,缩的更小。
  这样,也好。。。
  唇齿间萦绕着淡淡的温柔,孙秀青的手下意识地揽上男子的颈项,一冷一热的两具身体,就这么不知何时,慢慢地贴近。 
  
  心跳得很快,头脑开始晕眩。
  只能紧紧攥住他的衣袍。。。
  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人时,他背对着自己端坐,身材挺拔,穿着一身雪也似的白衣,待到转过身时,一双狭长的眼眸,就突然烙进了她的心底。
  是缘,也是,劫。。。 
  
  他说,曾经沧海。。。我已不想再试。
  他说,情爱之事,早已不在我心上。
  他说,你觉得这里很好,那便一直住着如何。
  他说,现下季节并不适宜。。。既如此,明年初春的时候成亲,你可喜欢?
  。。。。。。
  
  抓住他的一缕发丝握在手中,心脏,隐约有着绵绵的刺痛。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求这样亲密地缱绻温存,在这一刻,得到慰藉与安宁。 
  室内的温度仿佛开始升高。不知何时,她倒在紫藤木的春塌上,紧紧抱住男子的背脊,如同置身于汪洋之中,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
  雪白的肩头暴露在空气当中。她本能地感到有些冷,于是在懵茫和眩晕之中,颤栗着缩向男人的胸前。
  在下一刻,所有的动作忽然就那么,停住。
  然后,微敞的衣襟被拉好,身上原本覆着的重量,也消失不见。
  似乎是察觉到突然的停顿,她静静躺着,而后慢慢慢慢地睁开眼,眸子里蒙着茫然和迷离,却正好撞进一渊深不可测的潭水之中。 
  眉似横山,斜飞入鬓,低低掩着一对褐色的眸。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眉,他的眼,或许在方才些微染上了些深沉的色彩,但此时,却又悄无声息的泯灭褪去,重新变得逡淡而清寂。 
  男子伸手为她拢了拢微散的鬓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一时意乱,抱歉……”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用那种混乱而疏恍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方低低‘啊’了一声,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苍白的面庞晕出了红,同时,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茫然。
  身体被抱起,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绵软的丝绸褥铺上。
  “睡罢。”男子拉过薄被为她盖好,既而左手探向一双金鸳雀挂钩。层层帷幔落下,她透过纱帐,隐隐约约看见男人一扇扇关严了窗,然后袍袖微拂,熄了桌上的灯。刹那间,室内便被沉寂和黑暗,深深地包围起来。
  房门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终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八十九。 夜雨
  叶孤城甫一出门,登时便是一股夜风袭面,凉沁寒薄,将他披垂的发丝吹得随风飘舞。
  周围静寂得连一声鸟鸣也无,冷月斜斜挂于树梢,几颗疏淡的星零零落落地洒在天际。叶孤城整了整微松的襟口,将房门掩上,略一停顿,终还是朝着自己的居所处去了。 
  揭开竹帘,一缕浓浓的酒香,伴着丝丝丹砂朱檀的气息扑面而至,让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红檀木嵌螺钿花蝶纹塌上,纯玉色的软烟罗帐垂着,隐约能看见床里面一个模糊的人影。
  叶孤城静了静,心下一时之间,却涌出些说不出的味道。 
  就像方才的茶,浓得一入口中,便化出弥散开来的清苦气息,挥之不去。
  然而,可以解酒。
  
  屏风后有一张供人休憩的条藤小塌。叶孤城除了顶冠,扯过一旁叠着的薄毯,径自歪在塌上浅眠。他睡得并不好,未褪的酒意在头脑中缠缠绕绕,直至屋里的灯火燃尽,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之后,他才略觉好些,脑海中便也静了静,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清远,终是进入睡梦当中去了。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却是淋淋漓漓地下起了雨。风过如啸,竹木沙沙摇晃作响,有夜鸟从林里惊起,只闻几句凄惶的鸟啼之声,幽幽从内中传出。
  叶孤城睡了半晌,正鼻息沉沉间,窗外忽陡然炸开一个滚雷,原本只是不大的雨势,登时疾了起来。一道闪电劈过,照得室内雪亮,顷刻间,只闻雨声阵阵,雷音滚滚,扯成一线的雨幕夹杂着雷鸣,以横扫千军的气势冲刷在夜色之下的大地上。
  天地之间,顿时被万千银线,以密合无间的方式,紧紧相连。
  叶孤城微微启开阖着的眼,朝外面看了看,复又重新合眸。但在下一刻,他就又睁开了眼,向着屋内的床塌上看去。
  里面的人似是翻身而动,借着外头的微弱光亮,隔着床帐,隐约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人顿了顿,便从塌上坐起身来,既而却又好象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停住,最终重新缓缓躺下。
  叶孤城沉默一阵,伸出右手把薄毯向上拉了拉,闭目将眠。他刚合上眼不久,就听有人低沉的声音隔了幔帐,微微地传来:“你睡的不安稳。” 
  叶孤城眼也不睁,顿了顿,才淡淡道:“你醒了。”
  那人低低应了声,复又道:“你气息不稳。”话音简洁,肯定,是他一向惯有的语气。
  “是,酒饮得稍过。”叶孤城嘴唇微动,应道。话音甫落,窗外又是一隙闪电,屋内在瞬时间亮了一亮,是雪寒的光。
  床内那人忽问道:“你在江南,停留几日。”
  叶孤城将头换了一处位置靠着,过了一阵,才道:“不会久。”微一停顿,淡淡地接着道:“风冷雨湿,无益于伤处,你伤的,不算轻。”
  帐内传来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寒气:“无妨。”
  叶孤城似已早料到他会如此,也不再说什么,眉宇舒平,便又继续浅眠。他自然不会看见,床塌之上,纱帐身后,男子躺在厚实的被褥间,刀削般的薄唇隐去凌厉的线条,似有似无地浮出一个松融的弧度。
  室中一时又沉静下来。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只是雷声却已隐隐地小了。
  “那日,亦是大雨。”黑暗中,西门吹雪的声音没有预兆地响起。以他的耳力,自是知道房内的另一个人还未睡着。
  叶孤城清楚他指的是两人第一回见面之时,想来,竟已快过去了一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心中微有些感慨。“当时我自南海出游,那一晚,正从南王世子宴上回来。”
  隔着帐子,是西门吹雪带着一惯冷然的嗓音:“那日,杀欧阳闽。”
  叶孤城微勾唇角:“当时一面,你有战意。”
  西门吹雪独自置身于床塌之上,在黑暗当中,几不可察地露出一丝浅笑:“对手难得。”
  叶孤城听出他语气里带有的舒缓,不由也扯了扯唇,现出一点淡淡笑意。
  静了一刻,床内的男子道:“在此之前,我便欲与你一战。”
  叶孤城微一颔首:“当晚一见,我也看得出这一点。”他淡淡扬眉:“那时你的气势,太过锋锐。”
  帐中人的声音仍是沉沉:“天外飞仙,一剑倾城,久闻其名,无缘一见。”
  叶孤城低低笑道:“此前,我亦闻西门吹雪以雪为名,性格孤傲绝俗,冷冽寒酷。。。”
  两人这般说了一阵,一时倒也暂无睡意。听着房外雨声,叶孤城以手枕在脑后,半阖了眼,道:“这般雨夜,倒让我想起从前年幼之时……”他忽淡淡停了口,却不往下说了。
  很长时间没有任何的声响。良久,就听西门吹雪道:“我少年时,心中有剑,意气风发,一人一剑,以为,这便是天下。”
  叶孤城浅笑,道:“的确。。。乌剑白衣,一战未败,少年成名。。。自然孤睢傲岸。”他微挑眉峰:“剑本王道,出必不空。。。”
  西门吹雪低沉的嗓音复又响起:“及至日后,始知当初浅显。”
  “不登泰山无以知巍峨,不涉江海无以知博巨。。。”叶孤城闭了眼,呼吸之间,声音清远崧长:“你此时,已有不世的声名,练就不世的剑法,亦求得,剑道的真义。”
  西门吹雪不语。似是微微停了一瞬,才道:“你……”
  他的话被一声突然的响动打断。外面的风刮得正疾,一扇窗子许是没有关严,被骤然顶开。湿潮的风夹着冷雨灌进房内,靠窗的一只矮架上,中间放着的浣陶花瓶被吹得晃了一晃,就要跌下地来。
  一只手稳稳从旁将它接住,瓶内插着一束半开的花枝,尚且未曾来得及掉出。男子把花瓶重新放回原处,伸手关上敞开的窗扉。
  他略略一顿,却并不返回屏风后的小塌之上,只是转过身来,立在原地不动。帐内西门吹雪见他如此,道:“为何不去休息。”
  叶孤城微一点头:“酒后脑中积郁,难以入眠。不若在此站上一阵。”
  帷幔内不再作声。而后,两人又淡淡说上几句,及至近丑时,屋内方渐渐寂静下来。
  
  一夜无梦。
  清晨的时候,西门吹雪睁开眼,从沉眠中醒来。
  室中蒙蒙亮,微弱的光线从外面透进,照得房内有些许的朦胧。
  雨已停了,只淅淅沥沥有些零落水珠滴下。西门吹雪透过纱帐,看见窗前立着一人,宽衣博袂,黑直的发在晨熹中流淌着沉沉的光华,直泻在腰际。他摘了顶冠,半颔着首,似在沉睡,未束的长发垂下,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侧面轮廓。
  就这么站着入眠。。。
  西门吹雪笔挺的眉峰微皱,还不曾有下一步动作,那人却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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