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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妆-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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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便装的苏澈打开车门,下车冲我们走过来。 
  除我之外没一个人意外,不用说是我旁边这位中年妇人的把戏——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在这件事之后,还妄图把她女儿推销给这个小青年,一般人真是干不出来。 
   “苏澈哥。”楚昭叫他。 
  我惊疑地问哎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苏澈看我一眼,说:“看来是真没大碍了。” 
   “苏澈哥带我去攀岩,好玩儿!姐,咱们下次一块去。”楚昭兴致勃勃。 
   “……那个不适合我。”想一想,也觉得发晕。 
  我妈跟在后头,我转脸看她笑得慈眉善目:“又叨扰你了,苏警官。” 
   “哪里——她就这些东西?” 
   “哎。” 
  楚昭抢先坐上副驾驶:“苏澈哥,让我来开会儿行不?” 
   “那咱们就等着被交警逮吧。”苏澈拍拍他:“下次我带你去郊外。” 
   “……对了姐,前两天我陪妈去你那拿东西的时候,发现你家楼下,停了一辆宾利,宾利哎!我就远远看了一眼,超帅我告诉你,开起来肯定爽透了!” 
  没人回答这兴奋的小男孩,我累的很。 
   
  之前我妈就买好了一堆净菜放在我家,留苏澈吃饭,现在她在厨房里忙个没完。 
  我一个人坐在小沙发上,看着熟悉的四周,却觉得空的厉害。 
  苏澈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水: 
   “你妈刚烧的。” 
  又说:“你这儿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 
   “对啊,我做人没进步。”我握着杯子,闲闲地说:“不过,苏警官,你至于大夏天的给我倒这么烫的嘛?” 
   “……” 
  这时楚昭被我妈从厨房赶了出来,冲我吼一声: 
   “姐!我妈问你这儿是不是没黄酒了?” 
   “这玩意儿在我这从来没有过。”我回答。 
  楚昭转头说:“妈!姐说没有,你炒菜要酒干什么?” 
  我跟着他喊:“后一句不是我问的!” 
  苏澈在旁边,哭笑不得的样子,眼光却很温柔,我偶尔瞥到,心里一紧。 
   
  我妈从厨房出来,点着她儿子的额头:“你除了会吃还会干什么,我怕我让你到超市买瓶黄酒你也得给我买瓶二锅头回来。” 
  我大乐,原来我妈还有点幽默细胞。 
   
   “那伯母,我去买吧,您要什么牌子的?” 
   “哎,那叫什么的……天天用的,反而记不得了。”我妈想了一会,在围裙上擦擦手:“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大概两站路,有家沃尔马。” 
   “好的。”苏澈掏钥匙出来,转头看我:“你……没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 
   “小昭。在家陪姐姐啊,不准乱跑。”我妈对楚昭吩咐。 
  男孩子很不耐烦:“快去吧,罗唆。” 
   “很快回来。”苏澈说:“你什么都别做,别动,等我们。” 
  我觉得我妈跟他一比真是惜字如金:“知道。” 
   
   “喂,你要看电视不?”他们离开后,楚昭坐地上玩手机,我问。 
   “不看,没什么好看。” 
  其实我也没多有看电视的欲望,不过现在我不太能承受安静,太静了,就会有一个小孩子,在我脑海里头,偷偷地、小声地哭泣。 
   “姐。”男孩背对着我,手指头啪嗒啪嗒摁的很响:“对不起啊。” 
   “嗯?” 
   “苏澈哥跟我说,你还帮我找人进一中。” 
   “哦。” 
   “你真多事。”他转头看我,语速很快:“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不知道翻脸好还是点头微笑说不客气好,我跟这孩子还是不搭调。 
   
  正在这时,门那边传来被指节叩响的声音。 
   “这么快?” 
   “我去开!”楚昭灵活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把门拉开:“苏……你是谁?” 
  我感觉一阵冰流不知从何方而生,却让我身体发肤,无一寸不凉彻,无一处不刺痛,我听见清隽的男声: 
   “关娜,她在吧?” 
   
  我太没有出息,这样一惊一乍,真叫自己看不起。 
  我弟弟回头望我,再转脸看他,不明所以。 
   “小昭,你让他进来。” 
  楚昭疑惑地让开。 
   
  我看见周明宇向我走来,仍然是漂亮的脸,却再也没有那种,悠淡及漫不经心的气质——好吧他现在的状态很难形容,有点儿像太殚精竭虑之后,真看见预想中的目标,反应反而有些停滞,不是非常相信,不是非常确定。 
  但很快,这层神情落了下去,他开始试图,扯出一个微笑来,没有成功,这个动作让这个清秀的男人,脸上第一次带了点儿微微的狰狞。 
   “你果然在。”他径直在我面前坐下来,目不转睛:“我这两天在找你。” 
  他的语调太平,仿佛有一层情感的屏障隔在中间,我触摸不到任何情绪,或者说,是我自己的感官经历了刚刚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激越,现在正处于一种类似于被电击过后的麻痹,这麻痹一直传到我的嘴唇上,我没办法开口。 
   “你去哪了?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渐渐觉得荒唐。他如今不请自来,还要我一样一样交代。 
   
   “姐。”楚昭还站在门口,脸上是孩子气的茫然。 
   “你随便去干点儿什么。”周明宇转头对他说:“我有话跟她谈。” 
  楚昭看向我,我点点头。他于是出去,从外头带上门。 
   
  房间里的空气只剩两个人分担也觉得吃力,周明宇回头,隔了几秒说:“关娜,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费力地重复:“我也是。” 
  他伸手过来握我,我下意识地蜷起指头。他似乎对此没有意外,收回手继续说: 
   “你知不知道,我在找你的时候才发现,我其实对你一无所知,你的亲人,你的朋友,我去哪,我向谁找你呢。我只能到你的公司,他们告诉我你请假,为什么不知道,然后他们给我一个号码,一个住址……我当时看着那张纸,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原来只有这些。” 
  我黯然,的确,真是单薄。 
  他一个字一个字,声音很缓慢,很柔和,可这份缓和只是一个假设,我听的出来。 
  假设我们可以不动声色,假设我们可以云淡风轻。 
   
  电话铃在这一刻锐响起来,把沉厚的空气哗啦划开,直刺进我每一根僵冷的手指。 
  周明宇看也不看电话一眼,盯着我:“不接么?” 
   “喂?” 
   “娜娜。”是我妈,声调很紧张:“是不是周明宇来了?” 
  我只感觉话筒贴在脸上,凉的钻心:“哎,没事的。”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亏得小昭打给我,你别理他啊,等等,我们马上就回来!”她在那头挂断。 
  我放下电话,迟疑一会,张张口,再张张口,最后说:“周明宇,我很累,你先走吧。” 
   
  他果然站起来:“很好。” 
  转身,他疾步走到门口,我听见门被拉开一线。 
  之后却再无响动,我可以想见门扇与虚空之间如何形成一个锐角,阴影在地面上被折叠,一切静止,无声无息。 
  他就站在那里,手捏在门把上。 
  几秒后碰地一声,他猛然带上门,仍然背对我: 
   “关娜,就这样了?你至少回答我一句,是不是就这样了?我们。” 
   
  我像一个沉冤不得雪的囚犯正面临刑求,画押与否,都是死路一条。 
  抬头看他,他已经调转身,神情跟我一样,濒临绝望。 
   “你先……”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像凌厉的一头兽,我尚未有所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拎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关娜。” 
  他这样我反而强硬起来:“你干什么!你疯了!” 
   “真的这么迫不及待赶我走,你要会谁?不是你弟弟吧?” 
  我掰他的手:“周明宇,你无不无聊?” 
  他开始冷笑:“刚刚那就是苏澈?跟你妈一起下楼那个,就是苏澈?” 
  原来他们还是遇上了。 
  我可能是脱了力,小腹又开始痛。 
   “他好在哪里?比我有钱?还是,比我更满足你?”他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值得你离开我?” 
   “都不是。”痛的太厉害,我倒抽一口冷气:“是因为周明宇,你他妈是个混蛋。” 
   “我混蛋你也要跟别人,我好好的,我学着爱你,你也要跟别人。”他反而笑了,琥珀色的眼珠,被烧的一丝清醒都看不见:“我干吗不混蛋?” 
  他把我抵在墙上,一只手扯开我的外衣:“要跟别人了,是不是?行,那最后好好服务我一次,留个纪念。” 
  我看着他,他不知道他这一刻的眼神,跟某一个时刻他说,娜娜,你别再不要我。其实近乎一模一样,疼痛,热切,脆弱,只是多了无望。 
  我突然极度难过,呼吸困难。 
  周明宇停下动作:“哭什么。” 
  他看上去逐渐回复一点理智,笑容苦涩:“你演技太好。” 
  然后,放开我。 
  我无力自持,顺着墙往下倒,膝盖顶住胸口,痛感却越来越尖锐,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哪里的难受而哭泣。 
  周明宇的气息就在上方,却忽远忽近,我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有人敲门:“姐,我怎么听到你哭了。” 
  是楚昭,他跟着推门进来,似乎是怔了一怔,接着冲过来:“姐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伸手拉住我胳膊,试图捞我。我不能动,费力的张开口:“药,我包里。” 
   
  楚昭的脚步噔噔噔离开,我却被原地拽起来,周明宇的嗓音就在耳边:“什么意思,什么药?” 
  我向后拼命抵住墙,才有力气平视他,这个漂亮的、残忍的、给我最大温情和痛楚的混蛋:“我流产了。” 
  他有一会儿没明白过来:“你说什么?” 
   “我流产了,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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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昭拿水杯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关娜面色苍白,整个人靠着墙,被周明宇逼到尽头的模样。她姿态强硬,却明显是临界的一堆春雪,碰一碰就要坍塌。 
  小男孩的正义感和保护欲立刻到达无以复加的地步,一把扯上周明宇的胳膊,试图把他扳过来: 
   “哎,你……” 
  周明宇看也不看他,手臂一收再一推——“哗啦”一杯热水全倾翻下来,玻璃碎片追随溅开的水滴,一路淋淋漓漓。男孩子叫起来: 
   “你没长眼啊?” 
   
  周明宇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像一束光,全部投射到关娜刚刚那一句话上,此刻只感到自己面临着一边听觉丧失,另一边的耳旁却隐隐嗡嗡,传达着芜杂的,不可理喻不可捉摸的信息——除了巨大的不真实感,他一时无法有其他的感知。 
   “流产?”他重复这不祥的词语,盯着她,似乎是她提出了一个艰深的问题,他现在却想同样从她这里找到答案。 
  眼前的女人脆弱的像一只蝴蝶,在紧张的喘气,也许是由于疼痛,也许是在控制情绪,目光却毫不回避,其间有灼热和苍凉彼此倾轧,前者无依无靠,后者无边无际。 
   “我醒过来。”她声音非常轻,却清楚:“它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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