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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妆-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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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OW ARE YOU?知道是什么意思不?”
  他很警觉,不回答。
  她果然根本没指望他答她,自己公布:“怎么是你?再来一个,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说完笑一笑,有些疲倦的样子:“老段子了,不过是不是很应景?应该是你说给我听才对,怎么老是你?一个女人,怎么三天两头进局子?”
  苏澈看着她,她显然不如他第一次见她那么光鲜亮丽,她现在又脆弱又狼狈,活像个受了委屈又拗着不肯哭的小孩子。
   
  周明宇靠在阳台上吸烟,从这里看过去,城市大半都尽收眼底,无声的流丽灿烂,一整个尘世,似乎与他无关。
  不远处是银行核算中心的塔楼,灯灭了,巨大的荧光时钟仿佛悬浮在夜空中,其上的时针和分针重合于零点,再逐渐分裂出细小的角度。
  周明宇把烟掐灭在手边的一盆金边吊兰的土壤里,再次摁下重拨键: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还以为她不会玩小女人的那一套,这算什么?
  他索性关了手机,回到房间,四处看看,又把电话线拔掉。
  那就谁也找不着谁,多清净。
  他连睡衣都没有换,关了灯,在床上躺平,四肢摊开,这睡姿毫无诚意,所以他也就没有一点悬念地保持着高度清醒。
  终于忍受不了,他翻身坐起,伸手去床头摸烟盒。
  却摸到类似于塑料袋的东西,在黑暗中琐琐作响,他不记得自己往那里放过什么,拧亮灯才发现,是关娜的那几张碟。
  本来在车上翻找出来,要给她的,今天却忘得一干二净,她下了车之后他才发现,接着他就这么胡里糊涂地把它们拎了回来,哗啦往那一扔。
  他随手挑了一张,放进DVD里。
  法国片,开头有点闷,阴暗的战场背景,几个人没完没了的走来走去。
  直到女主角出现,片子开始转为暖色。
  她被告知青梅竹马的爱人罹难沙场,可她从未相信。
  所以她一直找寻,蛛丝马迹,只光片影。
  一百二十分钟后影片结尾,她的爱人坐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他很好,不过失去了记忆。
  她向他走去,他对她微笑,接着镜头推远,有音乐响起。
  故事虽老,人物和细节却打动人心。
  周明宇坐在那里,嘴角有疏淡的笑意,电影很好,却和自己的人生不搭调。
  浓烈的感情早已开败在岁月里,某些机能也早已跟着丧失,现在,他只随心所欲就好,什么都懒得要——也什么都要不了。
  可是,逐渐有念头浮现出来,是个荒唐的小东西。
  他很想问问那个女人,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你会不会寻找?
  真是糟透了的玩笑。
  屏幕上不断重复着主画面,暖阳中少年少女笑容如花,就那么一个调子,来来回回。这房间里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41

  我没有想到的是,当第一声口哨声悠扬地响起,夕阳西下,女孩俯在少年的背上,彼时的幸福温暖恣意。我却开始哭,止都止不住。
  午夜场的电影,不放僵尸大战异形,不放哥斯拉重返东京,却放这样柔情缠绵的悲伤爱情。
  苏澈带我来,对我说:
   “想哭可别忍着。”
  我还不以为然,我觉得自己当时已经够麻木。
  可银幕上那份美好却如尖锐的凿,刹那间劈开心头的钝然。
  因为我知道这必然留不住,它在几分钟之后可能就要遗落,从此不可追。
  这幸福越粲然,它所展示的悲剧性就越浓烈。
  电影后来讲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了,它不过是打开了豁口,另外,提供一个理由。
  那之后的哭泣与它基本没什么关系。而苏澈坐在我身边,似乎专注的看着屏幕,直到电影结束。
  我累的几乎虚脱,却在同时,有说不出的轻快。
  昏暗的影院里,只有幕布上的微光,青年站起来对我伸出手:
   “注意点,别摔着。”
  我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苏警官,谢谢你。”
  他笑起来,如春日的阳光,温和而明亮:
   “不客气,现在我送你回家。”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听见电话响。
  太疲倦,于是想装没听见,它却一遍一遍,不依不饶。
  我终于投降,勉强爬起来,拿过话筒:
   “喂?”
   “娜娜?”
   “哦……卢方。”我迷迷糊糊地说,却突然想了起来,该死的,我今天约了人家吃饭!几点了,几点了?
   “不好意思啊,我……我睡过头了。”
   “没事没事,你妈妈说你不舒服,我打你手机也不接,我有点担心,你没事就好。”
  我这才想起来,对母亲交代过了。
   “那我改天……请你吃饭。”我头很疼,一点微光也觉得刺眼,只想尽快合上电话。
   “好,好,你真的没事?”
   “没有,我现在只想休息。”
  
  搁上电话,我很快又入睡了。
  一直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有轻微的声音逐渐敲进我的梦境中来。
  我艰涩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分。难以置信,我睡了有十二个小时左右。
  有人在用指节叩击着我家的门,轻缓的、有礼的。
  坐起身来,脑袋嗡嗡作响,如同灌满了铁砂。我披了衣服走过去,脚步有些发虚:
   “谁?”
   “关小姐,是我。”
  我怔了怔,打开门:
   “苏警官?”
   “我下班,顺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事是没什么事,不过真的是有些尴尬,我这蓬头垢面的样子。
  他看看我,显出点笑意来:“是不是打扰你了?”
   “也不算,要不是你,我估计得睡到天昏地暗去呢。”我勉强笑笑,揉揉眼睛:“那样的话,一觉醒来发现天黑了,该有多绝望。”
  他点点头:“不用说,你一定没吃饭。”
   “嗯……有泡面。”
   “那怎么行,你快点儿,我在楼下等你。”他说完转身,轻快地沿着楼梯下去,灯光一层层的亮,整个楼道都有了生气。
   
  事实证明出了门,新鲜空气对我这会儿的晕眩是有好处的,我竟然开始有了些神清气爽的感觉。
  昏暗中有修长的身影立在花坛前,挺拔如年轻的松。
  真是不一样呵,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想,某个人连站着的姿态,都是一向那么懒洋洋。
  你不得不承认,关娜,你真是煞风景。该想的不该想的也分不清。
   
  我昏昏沉沉,走在苏澈旁边。
   “你这是空间幽闭综合症,就是要多出来走走。”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样子的小青年可真是酷极了。
   “真的?”
   “不是,我乱扯的。”他笑起来,神情如春暖花开:“你知道,为了特别像那么一回事。”
  我跟着他牵动嘴角,他看我一眼:
   “脸上的伤好点没有?”
   “你指哪一次?”
   “呃。”他露出点怜悯的表情来:“可怜的孩子。”
   “说什么呢,你几岁了,苏警官?”
   “二十四。”
   “……忽悠人呢吧?”我一直以为他是警校出来实习的学生呢。
  他看我一眼:“要信任警察叔叔,知道不?”
   “切。对了,昨天你怎么会在那里?”
   “在路上碰到有人抓小偷,跟群众一块儿在那附近把他逮住,就送过去了。”
   “哦。”其实我挺想问问他认出我来没有,在电梯里,被他劝做人要低调的女人。
  可有点儿无从开口,搞不好彼此都尴尬。
  于是捡了个比较稳妥的话题:“昨天谢谢你。”
   “嗯?”
   “带我去看电影。”
   “没什么,顺路了,是你陪我。”
  我笑笑:“我在哪里看过,眼泪是有毒的,你不释放,可不是好情况。所以……你明白。”
   “你看,你不是也明白吗?”
   “我是习惯,以前有人说过我泪腺萎缩。”
   “哪有这种事。”他看着我说:“都取决于你自己。”
   “一切随心所欲?真是理想化。”
   “有什么不能的?”
   “如果我能。”我跟自己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我想在我某些客户愚蠢的脸上踹上几脚,那我就会失业,而且从此在业内再无立足之地;如果我能,我想把我弟弟暴打一顿,那我妈就会哭,我哭不过她。如果,如果我能……”
  如果我能忘掉某个人,那我一定能轻松愉悦。这是惟一一项听起来后果不错的举动,可惜。
  我当然不会跟这青年讲这不相干的事,于是转了话题:“如果你能,你会做警察?”
  他想也不想:“当然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我一向认为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是跟我一样,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如鸡肋。于是迟疑两秒:“也对,警察这职业也不错,公务员……”
   “谁跟你说这是我的职业?”他的语调听上去很平淡:“这就是我的梦想。”
   “……”梦想这词儿向来和我缘悭一面。
  哦,也不是,上次是谁提到来着,对了,卢方。他坐在我对面,羞涩地对我说,娜娜,我喜欢电影,我当时还想考电影学院呢。那是我的梦想。
   
  这世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这在这会儿,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
   “娜娜?”
   “卢方?”
  不知道这小朋友跑来做什么的?我头又开始疼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和苏澈,明显是受了打击的表情:
   “你……你们……”
  拜托,不要这反应,搞得大家都要误会。
  可我实在没气力也没心力跟这小胖子多解释,只简单地说:
   “这是苏警官,这是卢方。”
  他那可怜的小脑袋可能一时处理不了这种情况,只迟钝地伸出手来:
   “……苏警官。”
   “苏澈。”
   “哦,哦。”回答地抖抖梭梭。
  我想笑,可怜苏澈一个阳光澄澈的小警察,怎么就莫名其妙把对方吓成那样,他自己一定也觉得相当无辜。
   “你……”卢方突然惊疑地提高声音:“我见过你,你不是,不是那个提琴手嘛?”
  苏澈微笑着点点头,我在一边发怔,提琴手,提琴手。
  笑容在回忆到来的一瞬间僵在脸上,我好象被雷劈中了脑袋,神情不用说肯定傻到极点。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娜娜,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我先走了。”卢方正轻声说道。
  我回过神来,看他沮丧的神情,有些不忍:
   “我和苏警官其实……”
   “我明白,我明白,你早对我说过你有男朋友的,我没,我没别的想法。”
   “对不起啊,是我一直没和我母亲说清楚。”
   “没关系没关系……你弟弟的事,你不要担心,能帮上我一定会帮的。”
   “……谢谢你。”
  这小孩真是一个单纯的好人,有可能的话,我宁可他才是我弟弟。
   “对了卢方。”我喊住他:“有朝一日当了导演,可别忘了给我寄首映券。”
  那张孩子面孔略微开朗起来:“你还记得?”
   “啊。”我点头:“我还等着对人家说,这个导演我认识的,多有面子。”
   
  我现在正和警察兼提琴手苏澈同志单独待在一起,我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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