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寄浮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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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出与回报

　　天气日渐温暖了起来，春天没多久就过去了，夏天来得很迅速，随着夏天而来的，除了燥热以外还有暴雨，秦夫人的屋子虽然小了些，但好在很坚固，也并不漏雨。
　　一个普通的夜晚，高寄萍如常地在油灯旁看着医书，四个孩子早早地睡了，天气却闷热得很，高寄萍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估摸着快下雨了，便把外面的衣服收了进来，谁知她才收完，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来，耳边也响起了电闪雷鸣的声音，高寄萍忙地把窗户关上了，却看到四个孩子都被雷电声惊醒了，其他三个倒还好，小何却是怕得立刻跳下了床，口中直叫着害怕，飞快地窝到了她怀里，高寄萍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才觉得这孩子还很小。
　　平日里这些孩子都成熟得紧，生怕让她担心的样子，小何就更是乖巧听话，懂事得让人心疼，这时才让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高寄萍瞧见其余三人极力让自己不缩成一团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吹熄了灯，窝在四人中间躺了下去。
　　她原本是在旁边有个单独的小床，而他们四人都睡在一张很长的床板上，中间都拉了条帘子，这样既节约了地方，也方便高寄萍照顾他们，今天因为闪电，她却同他们挤在了一起，怀中抱着怕得很的小何，轻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安抚着，孩子在她的怀中渐渐地睡了过去，背后的孟星魂小心地靠在她的头旁，安心地闭上了眼。
　　因为石群和叶翔比他们大些，所以平常也都是睡两旁的，现在自然也不例外，他们虽然离高寄萍还有些距离，但却能感觉到她的气息，便也不再怕这闪电，很快地睡着了。
　　高寄萍也是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待她醒来的时候，天正朦朦亮了，她小心地放开怀里的小何，却还是把身后的孟星魂惊醒了，星魂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怎样，神情有些不安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衣角，高寄萍忙地停下起身的动作，回头正看到孟星魂将醒未醒的迷蒙的眼神，不由轻轻笑了笑。
　　这孩子白日里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没想到刚睡醒的时候却可爱的紧，这四个孩子都长得很可爱，但叶翔和石群又有些褪去了孩子的色彩，小何虽更小，但他平日也爱对着她笑，只有这孟星魂，明明年纪不大，却很爱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不苟言笑，话语也犀利刻薄得很，倒是从未见过这般脆弱单纯的样子，高寄萍心中一动，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笑道，“别怕，雷声已经停了，你好好睡。”
　　孟星魂怔怔地放开抓住她的手，眼神却清明了起来，高寄萍没怎么注意，只是起身洗漱了一下，拿好东西出了门，孟星魂却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屋顶，直到其他几人陆续地醒了，才回过神来，异常沉默地同其他人一起洗漱穿戴好了。
　　他刚一出生，父母就遭飞来横祸，突然猝死了，甚至他们都还没来得及给他取一个名字，他从此流落街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了，总之，他是活下来了，在村里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女人偶尔的施舍中，挣扎地活了下来。
　　虽然村里人都叫他扫把星，虽然他们都欺负他、鄙视他，但是他依然舍不得离开那里，因为那里有他父母的坟墓，他学着那些小偷扒人家钱包，被抓到打过很多次，而更多的时候，是去垃圾堆里翻找能吃的东西，偶尔也去客栈墙角，听听说书人讲故事。
　　因为那些故事，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孟星魂，如果他就这样长大了，应该会是某个地痞手下的小混混，或者直接就是一个臭要饭的，但是命运很快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战乱和灾荒，那时的他并不懂这些东西是什么，但是却懂得没饭吃了的涵义，他随着人流离开了破败的村子，却终于因为饥饿和年幼，在路边倒下了。他以为他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他以为终于可以同父母团聚了，然而一股冰凉的水唤醒了他的神志。
　　高寄萍对他来说是什么？是救命恩人？还是类似于母亲或者姐姐的角色，又或者，是内心里第一次得到的，也想要永远珍惜下去的温暖源泉。然而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得到救赎，会得到温暖，他始终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一场他做过的，最美的梦。
　　他靠近的小心翼翼，却也在同时用尖锐的词句武装起自己，因为害怕被抛弃时候的疼痛，所以一开始就用伤人伤己的方式隔绝所有人的靠近，这样的话，就不会在失去时伤心了，但是他再怎么挣扎抵抗，却还是无法抗拒她的靠近，而最后的一道墙，被她亲昵宠溺的吻推倒了，他知道他再也没办法对她说出残忍的话语。但如果是她的话，也许，也许可以试着相信一次，因为她，是不同的。
　　正在养生堂帮忙的高寄萍自然想不到孟星魂的这些复杂的心思，她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日子，过着同样的生活，虽然有些枯燥，但看着这些孩子一天天长大还是有些让人欣慰的，自从那夜之后，高寄萍拗不过小何的哀求，便同意同他们睡在一起了，就这样过了数日。
　　一日高寄萍做完事回家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心中略有疑惑，微微打了个突，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却看到屋内一点灯光也没有，由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挡着，也看不清是不是有什么状况，虽然夏日里天暗的晚，但叶翔几人也会早早做好饭候着她的，而不是等她回去才开做。
　　她心思转过无数，却依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便只得沉下心来，大步走过去，深呼吸了一下，一把推开了门，小何捧着一个花环站在门口，笑吟吟地仰头望着她，叶翔正挡在窗前，就是他刚刚遮住了她的视线，高寄萍环视一周，看清了屋内的状况。
　　桌上已经做好了一桌的丰盛的饭菜，孟星魂和石群都站在门边，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小何高高地举起手中的花环，笑容灿烂地高声道，“高姐姐，生辰快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高寄萍微微一怔，这才想起那日帮石群过生辰的时候，几人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的生辰，她那时告诉几人的是高寄萍的出生日，倒也没有多想，过了这么多日，也忘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却是计划着给她贺生辰的。
　　怪不得她这几日都看到他们偷偷摸摸地商量着什么，她一走近，几人就装模作样地说起别的事来。她还只道是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但又没到墨墨跟她一般毫无隐瞒的程度，所以也不便去过问，只笑笑就揭过了，谁知却是这些孩子为她预备着过生辰。
　　她心下一暖，微笑顿时柔软了几分，她半俯身接过那个花环，就着小何的手带到了头上，又看到小何亮晶晶的眼神，不禁抱住他狠狠揉了揉他的黑发。
　　五人温馨地吃完了一餐，又收拾完了，叶翔才拉过高寄萍，递给她了一个木雕，那木雕只看得出雕的是只老鼠，想来叶翔的功力还没到家，只能雕出这样的成果了。高寄萍心中欣喜，抬头看见叶翔脸颊微红地别开了头，唇上不禁染上了无奈的笑意，轻声道，“我很喜欢，很好看。”
　　“你喜欢就好。”叶翔脸上的颜色更鲜艳了几分，僵硬地说完这句，就匆匆忙忙地跑开了，高寄萍看着他跑开的身影，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她一回头，刚巧看到孟星魂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他走到她面前了，却半晌都不说话，高寄萍只笑着看着他，等着他开口，孟星魂似乎沉吟了好半晌，才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拉起她的手，用力地塞进了她手中。
　　“生辰快乐。”他面无表情地陈述道，牙齿却紧张地咬着下唇，高寄萍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中是一盒胭脂，她不知孟星魂哪来的钱买了这东西，不禁有些疑惑，她平日里精打细算，倒也很少给他们什么闲钱去挥霍，他们也懂事，向来不问她要钱。
　　平日里的日常费用她都是交给叶翔的，而且每天还得让她跟他报一报，算一算收支情况，就算他们需要什么，从叶翔那里拿了钱，叶翔也都一一跟她说过了的，所以他也不可能从叶翔那里拿钱去买这东西。
　　似乎是看出了高寄萍的迟疑，孟星魂一咬牙，从她手里拿回了胭脂，冷声道，“不要就算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大步地想要离开，高寄萍一怔，忙地伸手拉住了他，谁知孟星魂却倒吸了一口冷气，手刚捂上肩头，但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
　　高寄萍一怔，忙地将他的外衣领子拉开，一眼就看到男孩肩头的淤青和一些磨破的伤口，她眉头一皱，颇有些怒气地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在哪里弄伤了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时光已飞逝

　　孟星魂倔强地别开头，咬着唇一言不发地沉默着，高寄萍脸色一寒，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厉声问道，“是不是跟谁打架了？小何？”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何，叶翔毕竟年纪大些，较其他人来说，沉稳得多，而石群又向来沉默寡言，想来是不会跟他有什么矛盾的，所以她才会立刻想到小何。
　　孟星魂抬头看了她一眼，咬牙低声道，“我没有打架。”他只说了这一句，却再也不说别的了，高寄萍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又撬不开他的嘴巴，不禁叹息了一声，勉强自己静下心来，深呼吸了口气，拉起他进了屋。
　　“先上些药吧。”她放低了自己的音调，努力柔声地说着，又从柜子里拿出药箱，找出了药膏，给孟星魂脱了外衣，然后上起药来。叶翔和小何在外面洗澡准备休息，石群倒是不知道到何处去了，屋里只剩下她和孟星魂两人，后者一直沉默地别开着眼，任由她帮他上着药。
　　高寄萍一边小心地给他敷着药，一边默默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但孟星魂一直转开着头，只看得到他的侧脸。男孩尚且年幼，因为吃得饱饭，所以刚捡到他时的瘦削已经消失了，脸颊上甚至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煞是可爱。尤其是他赌气黑着脸的样子，看起来却是可爱的紧，高寄萍心里原是还有些怒气的，但看到他这般可爱的模样，气也消了个一干二净。
　　她小心帮他上完药，又拿干净纱布帮他包扎好，见男孩还在生气，便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在他耳边道，“好啦好啦，当是我错怪你了，身上还有其他伤么？”她决心不再追问孩子不愿说出的秘密，便关心地询问起他的伤口来。
　　孟星魂僵了一下，半回过头小心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容满面的样子，抿了抿唇，却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只微微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高寄萍叹了声气，看到他依旧紧紧握在手中的胭脂盒，眼睛一转，小步过去一把抢了过来，趁着孟星魂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地跑到了门口。
　　“我很喜欢你的礼物，谢谢，对了，这几天伤口不要沾水哦。”她站在门边回头笑道，然后大步离开了屋子，孟星魂被她拿走胭脂盒时略略一怔，听到她的话顿时又呆了一下，看到高寄萍消失在门外，才低下头轻轻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高寄萍出了门，隐约听到一阵悦耳的箫声，心知是石群在吹奏，便顺着音乐声找到了坐在树上的石群，他仰着头望着一片黝黑的虚空，目光飘渺地吹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高寄萍笑吟吟地看了好半晌，就倚在另一棵树下，抬头看着他，并没有出声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