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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孙犁散文集-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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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总是站在桌子旁边,不苟言动。

每逢晚饭之后,我到我的房后面的操场上去。那里没有一个人,我坐在双杠上,眼望着周围灰色的墙,和一尘不染的天空,感到绝望。我想离开这里,到什么地方去呢?我想起在中学时,一位国文老师,讲述济南泉柳之美,还有一种好吃的东西,叫小豆腐,我幻想我能到济南去。不久,我就以此为理由,向校长提出辞职,校长当然也不会挽留。

但到济南又投奔何处?连路费也没有。我只好又回到老家去,那里有粥喝。

1980年10月11日晨

去延安

一九四四年(三十二岁)返至华北联大教育学院,立即得到通知,明日去延安。

次日,领服装上路,每人土靛染浅蓝色粗布单衣裤两身。

我去迟,所得上衣为女式。每人背小土布三匹,路上卖钱买菜。

行军。最初数日,越走离家乡越远,颇念家人。

路经盂县,田间候我于大道。我从机关坚壁衣物处携走田的日本皮大衣一件。

我们行军,无敌情时,日六、七十里,悠悠荡荡,走几天就休息一天,由打前站的卖去一些土布,买肉改善伙食。

至陕西界,风光很好。

在绥德休息五天。晋绥军区司令部,设在附近。吕正操同志听说我在这里路过,捎信叫我去。我穿着那样的服装,到他那庄严的司令部作客,并见到了贺龙同志,自己甚觉不雅。

我把自己带着的一本线装《孟子》,送给了吕。现在想起来,也觉举动奇怪。

绥德是大山城,好像我们还在那里洗了澡。

清涧县城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里的山,是一种青色的、湿润的、平滑的板石构成的。那里的房顶、墙壁、街道,甚至门窗、灶台、炕台、地下,都是用这种青石建筑或铺平的。县城在峭立的高山顶上,清晨黄昏,大西北的太阳照耀着这个山城,确实绮丽壮观。雨后新晴,全城如洗过,那种青色就像国画家用的石青一般沉着。

米脂,在陕北是富庶的地方。县城在黄土高原上,建筑得非常漂亮。城里有四座红漆牌坊,就像北京的四牌楼一样。

我们从敌后来。敌后的县城,城墙,我们拆除了,房屋街道,都遭战争破坏;而此地的环境,还这样完整安静。我躺在米脂的牌坊下,睡了一觉,不知梦到何方。

到了延安,分配到鲁迅艺术文学院,先安置在桥儿沟街上一家骡马店内。一天傍晚,大雨。我们几个教员,坐在临街房子里的地铺上闲话。我说:这里下雨,不会发水。意思是:这里是高原。说话之间,听流水声甚猛,探身外视,则洪水已齐窗台。急携包裹外出,刚刚出户,房已倒塌。仓皇间,听对面山上有人喊:到这边来。遂向山坡奔去。经过骡马店大院时,洪水从大门涌入,正是主流,水位迅猛增高。我被洪水冲倒,弃去衣物,触及一拴马高桩,遂攀登如猿猴焉。

大水冲击马桩,并时有梁木、车辕冲过。我怕冲倒木桩,用脚、腿拨开,多处受伤。好在几十分钟,水即过去。不然距延河不到百米,身恐已随大江东去矣。

后听人说,延河边有一石筑戏楼,暑天中午,有二十多人,在戏楼上乘凉歇晌。洪水陡至,整个戏楼连同这些人,漂入延河。到生地方,不先调查地理水文,甚危险也。

水灾后,除一身外,一无所有。颇怨事先没人告诉我们,此街正是山沟的泄水道。次日,到店院寻觅,在一车脚下找到衣包,内有单衣两套。拿到延河边,洗去污泥,尚可穿用。

而千里迢迢抱来田间的皮大衣,则已不知被别人捡去,还是冲到延河去了。那根拿了几年的六道木棍,就更没踪影了。

在文学系,名义是研究生。先分在北山阴土窑洞,与公木为邻。后迁居东山一小窑,与鲁藜、邵子南为邻。

一些著名作家,戏剧、音乐、美术专家,在这里见到了。

先在墙报上发表小说《五柳庄纪事》,后在《解放日报》副刊,发表《荷花淀》、《芦花荡》、《麦收》等。提升教员,改吃小灶,讲《红楼梦》。

生活:窑洞内立四木桩,搭板为床。冬季木炭一大捆,很温暖,敌后未有此福也。

家具:青釉瓷罐一个,可打开水。大沙锅一,可热饭,也有用它洗脸的。水房、食堂,均在山下。经常吃到牛羊肉,主食为糜子。

刚去时,正值大整风以后,学院表面,似很沉寂。原有人员,多照料小孩,或在窑洞前晒太阳。黄昏,常在广场跳舞,鲁艺乐队甚佳。

敌后来了很多人,艺术活动多了。排练《白毛女》,似根据邵子南的故事。

我参加的生产活动:开荒,糊洋火盒。修飞机场时,一顿吃小馒头十四枚。

延安的土布,深蓝色,布质粗而疏,下垂。冬季以羊毛代棉絮,毛滑下坠。肩背皆空。有棉衣,甚少。邓德滋随军南下,相约:在桥儿沟大道上,把他领到的一件棉上衣换给我。敌后同来的女同志,为我织毛袜一双,又用棉褥改小袄一件,得以过冬。

讲课时,与系代主任舒群同志争论。我说《红楼梦》表现的是贾宝玉的人生观。他说是批判贾宝玉的人生观,引书中《西江月》为证。

沙可夫同志亦从前方回来,到学院看我,并把我在前方情况,介绍给学院负责人宋侃夫同志。沙见别人都有家眷,而我独处,关怀地问:是否把家眷接来?彼不知无论关山阻隔,小儿女拖累,父母年老,即家庭亦离她不开。

1979年——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五 善闇室自述  《善闇室纪年》摘抄(二)

一九三一年,十八岁。升入本校①A

高中,为普通科第一——

A标题下原有“一九一三——一九四九年”,此次选录时删去。题中“(二)”为编者所加。为避免重复,删去本文开头部分文字——

①即保定育德中学。

部,类似文科。其课程有:中国文化史、欧洲文艺思潮史、名学纲要、中国伦理学史、中国哲学史、社会科学概论、科学概论、生物学精义等,知识大进。

读政治经济学批判等经典著作,并作笔记。习作文艺批评,并向刊物投稿,均未用。那时的报刊杂志,多以马列主义标榜,有真有假。真的也太幼稚、教条。然其开拓之功甚大。保定有地下印刷厂,翻印各类革命书籍,其价甚廉,便于穷苦学子。开始购书。

攻读英文,又习作古文,均得佳评。

九一八事变。

一九三三年,二十岁,高中毕业。一二八事变。

高中读书时,同班张砚方为平民学校校长,聘我为女高二级任。学生有名王淑者,形体矮小,左腮有疤陷,反增其娇媚。眼大而黑,口小而唇肥,声音温柔动听,我很爱她。遂与通信,当时学校检查信件甚严,她的来信,被训育主任查出,我被免职。

平校与我读书之大楼,隔一大操场,每当课间休息时,我凭栏南向,她也总是拉一同学,站立在她们的教室台阶上,凝目北视。

她家住在保定城内白衣庵巷,母亲系教民,寡而眇一目,曾到学校找我一次。

以上是三十年代,读书时期,国难当头,思想苦闷,于苦雨愁城中,一段无结果的初恋故事。一九三六年,我在同口教书,同事侯君给我一张保定所出小报,上有此女随一军官,离家潜逃,于小清河舟中,被人追回消息,读之惘然。从此,不知其下落。

一九三四年,二十一岁。春间赴北平谋事,与张砚方同住天仙庵公寓。张雄县人,已在中大读书。父亲托人代谋市政府工务局一雇员职。不适应,屡请假,局长易人,乃被免职。后又经父亲托人,在象鼻子中坑小学任事务员,一年后辞。

在此期间,继续读书,投稿略被采用。目空一切,失业后曾挟新出《死魂灵》一册,扬扬去黑龙潭访友,不为衣食愁,盖家有数十亩田,退有后路也。

有时家居,有时在北平,手不释卷,练习作文,以妻之衣柜为书柜,以场院树荫为读书地,订《大公报》一份。

一九三六年,二十三岁。暑假后,经同学侯士珍、黄振宗介绍,到安新县同口小学教书。同口系一大镇,在白洋淀边。镇上多军阀,小学设备很好。我住学校楼上,面临大街。

有余钱托邮政代办所从上海购新书,深夜读之。暇时到淀边散步,长堤垂柳,颇舒心目。

同事阎素、宋寿昌,现尚有来往。在津亦时遇生徒,回忆彼时授课,课文之外,多选进步作品,“五四”纪念,曾作讲演,并编剧演出。深夜突击剧本,吃凉馒头,熬小鱼,甚香。

1985年8月30日抄

是年,双十二事变。

一九三七年,二十四岁。暑假归家,七七事变起,又值大水,不能返校。(原在同口小学任教)国民党政权南逃。我将长发剪去,农民打扮,每日在村北堤上,望茫茫水流,逃难群众,散勇逃兵。曾想南下,苦无路费,并无头绪。从同口捎回服装,在安国父亲店铺,被乱兵抢去。冬季,地方大乱。一夜,村长被独撅枪打倒于东头土地庙前。

一日,忽接同事侯聘之一信,由县政府转来。谓彼现任河北游击军政治部主任,叫我去肃宁。我次日束装赴县城,见县政指导员李子寿。他说司令部电话,让我随杨队长队伍前去。杨队长系土匪出身,他的队伍,实不整饬。给我一匹马,至晚抵肃宁。有令:不准杨队长的队伍进城。我只好自己去,被城门岗兵刺刀格拒。经联系见到宣传科刘科长,晚上见到侯。

次日,侯托吕正操一参谋长,阎姓,带我到安国县,乘大卡车。风大,候送我一件旧羊皮军大衣。

至安国,见到阎素、陈乔、李之琏等过去朋友,他们都在吕的政治部,有的住在父亲店铺内。父亲见我披军装,以为已投八路军,甚为不安。

随父亲回家,吕之司令部亦移我县黄城一带。李之琏、陈乔到家来访,并作动员。识王林于子文街头,王曾发表作品于大公报“文艺”,正在子文集上张贴广告,招收剧团团员。

编诗集《海燕之歌》(国内外进步诗人作品),后在安平铅印出版,主持其事者,受到黄敬的批评,认为非当务之急。

后又在路一主编的《红星》杂志上,发表论文:《现实主义文学论》、《战斗的文艺形式论》,在《冀中导报》发表《鲁迅论》。均属不看对象,大而无当。然竟以此扬名,路一誉之为“冀中的吉尔波丁”云。

一九三八年,二十五岁。春,冀中成立人民武装自卫会,史立德主任,我任宣传部长。李之琏介绍,算是正式参加抗日工作。李原介绍我做政权工作,见到了当时在安平筹备冀中行署的仇友文。后又想叫我帮路一工作,我均不愿。至高阳等县组织分会,同行者有任志远、胡磊。

八月,冀中于深县成立抗战学院,院长杨秀峰,秘书长吴砚农,教导主任陈乔、吴立人、刘禹。我被任为教官,讲抗战文艺及中国近代革命史。为学院作院歌一首。学院办两期,年终,敌人占据主要县城,学院分散,我带一流动剧团北去,随冀中各团体行动。

大力疏散,我同陈肇又南下,一望肃杀,路无行人,草木皆兵,且行且避。晚至一村,闻陈之二弟在本村教民兵武术,叫门不应,且有多人上房开枪。我二人急推车出村,十分狼狈。

至一分区,见到赵司令员,并有熟人张孟旭,他给我们一大收音机,让抄新闻简报。陈颇负责,每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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