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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隔帘花影-第9章

小说: 隔帘花影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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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百日,这些亲友备礼来贺,也摆了三四十席酒。席前抱出金哥,就和金打的娃娃一般:头戴金铃织锦寿字冠,织锦大红袄儿,金虾蟆头鞋儿,胸前金麒麟、金锁,手镯、脚镯,都是金子裹满了。那孩子两眼不睁,一似睡着一般。亲友各夸福像不绝,且按下不题。
  却说春姐,又过了二年,十三岁了,出落的风流姿色,十分娇媚,就像个画上一幅小美人图。又学的识字能文,吟诗度曲。因贾家有江南娶来名妓,都会书画琴棋,因此春姐见了就会,不消请师,偏是灵巧。贾仁家生了子,常常过来与金哥顽耍。那日清明,打秋千,接了春姐过来。在后园吊了一架彩绳花枝,高挂在绿杨之外。那众妇人们,也有单打的,也有双打的,真如彩凤斜飞,双鸾同舞。打了一会,该春姐上去,但见:穿一件赛榴花滴胭脂的绛色纱衫,却衬着淡柳黄染轻粉的比甲;系一条转镜面砑云影的雪光素练,斜映着点翡翠织细锦的裙拖。身子儿不长不短,恰似步月飞琼;眉颊儿不白不红,疑是凌波洛女。蝶粉初调,未向西邻窥宋玉;莺黄未褪,先来东阁窃韩香。恍疑红杏出墙来,但恐青鸾随凤去。
  春姐在贾园戏打秋千不至紧,不期贾家后花园紧接着御河,西岸一带都是秦楼楚馆。中间画阁飞檐,垂杨四绕,长廊有二百余间,弯弯曲曲一个大院子,却是李师师的乐府。这李师师虽是一个乐户,只因道君皇帝幸过,便与众不同。他的住宅竟像道君的外宅一般,一路红墙,内通地道,圣驾不时?[幸。天下有名的花魁,谁敢轻见。因贾仁财大,有线索,又与他结拜了,才敢在他府西盖这座花园。
  那日御驾?[了艮岳,因是清明,忽然由地道中幸李师师府,要看那汴河外士女踏青,人民行乐。正和李师师在迎銮阁饮酒凭栏,直对着这河上贾家花园。也是天假其便,春姐正打秋千,真是身轻如燕舞,腰细似流莺,一个小小红妆,风飘裙带,汗湿鲛?},高高撮在那垂杨枝外,一上一下,正面对着阁上。真龙看个不足,酒罢回宫去了。
  这李师师见此女子,忽然生心,即差的当人去贾家,访是谁家小姑娘,细细问明。知道是方指挥家,只此一女,常在贾家顽耍,昨日打秋千的就是他。还怕有些不真,又将惯做京媒王婆叫来细问。王婆说起:“这女子才十三岁,生得风流典雅,真个是美人儿,一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又说:“这双陆骨牌、琴棋书画——贾家三房,下扬州娶的个瘦马,他常常教他——偏是一见就会。如今家里学唱清曲哩。”喜得个李师师,好似得了活宝的,即使人先和贾八员外说:“是圣驾在楼上亲见,要选贵人。如有造化,生下太子,甚么富贵没有!”
  老贾正为金兵索饷,朝廷内库空虚,派在京官富户各出一半,老贾派了一万,正无线索可免,忽闻此信,听不的一声,真是喜从天降,因想道:“我该这一万助边银子,正好就这个题目出脱!”连忙走到方指挥客位里坐下。方指挥出来,老贾就笑嘻嘻道:“你天大的喜来了,我来报喜哩!”方指挥问道:“何事?”这贾八道如此如此,说了一遍,道:“这奉旨聘选,谁敢不遵?你只奉了旨,就有内边老公公御赐羊酒金缎下来,就该安排下他随身宫妆的衣服往宫里送。一个朝廷的嫔妃,就是姑娘年小,谁敢留在家里?”说着,方指挥娘子也出来见了,不觉两眼泪落,说:“一生一世止得这点骨血,平空里吊下这个祸来,生生的把一家拆散了,甚么喜事!”说罢,放声大哭。
  奶娘传进去,春姐听见也呜呜的哭。方指挥也在傍揩泪。贾八劝道:“这是孩子的造化,终不然留他一世,有个不出门的?
  人家还寻不着这样门路,整万银子打点,求选皇后哩。如今正宫孟娘娘使了多少银子,才挨进宫去?你就哭也没法,这谁敢违了旨?说个不字,连一家性命都坑了。你们且商议回他的话。
  这李师师家提调着三宫,朝廷的枕边言,比这阁老体面还效,你恼了他不成?”方指挥是老实人,心乱了,向贾八说:“姐夫,在你张主,我虽袭了个职,一点事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敢不听你说?何况这孩子已是两下分养着的。”说着,都不哭了。正是:林外夭桃傍水开,月移花影上阳台。
  色香原是无心物,俱为多情牵出来。
  话说李师师因看见方家姑娘打的秋千可爱,就寻出这个题目来,要引他上了竿儿,接过来教梳栊着,勾搭道君皇帝,故意假作奉旨去聘选,叫他回不得。又遇着老贾心内有事,要找个题目,好省下他助边银子,如何不尽力撺掇?那指挥老实人,那知道贾八要借别人的水泼自家的火?当日,大家应允了,回师师的话。不知他怎么起本,不在话下。
  不消几日,就有一个公公拿红帖来方家拜了,又拿红帖请过贾员外来作了揖,只说:“恭喜!”方才安了坐,就是两牵羊、一担红泥头御酒、四匹金缎、一对银花瓶,重叫方指挥夫妇朝上接了旨,行九拜礼。要留席,不肯祝方指挥吊着泪问进宫的日子,公公低声道:“这是李妈妈那边奉的旨,还要问他。俺们不过奉了皇爷旨意,送这金币来,谁敢问他?”送出门,上马去了。
  这方指挥家就像死了人的,终日母子悲啼。这贾家娘子们,也有劝的,也有叹的。不一日,替春姐做的宫样织金裙袄、绣带宫靴。贾家也破费几两金子,打的金凤钗、金龙头大簪、珍珠结佩之类,送来添妆。方家也备千金嫁妆。
  那日,李师师家遣王婆来说:“今夜圣驾要亲到李府里看选,姑娘只要一顶二人轿子,悄悄抬在他家,先面了驾,才定日子往宫里送。”这贾、方二家怎敢不信,即时将姑娘打扮的金妆玉裹,香熏了发面,沐浴了身体。又有一种仙药,是透骨香,一袋有二十丸,俱是异香和春药丸成。妇人临卧服了,那香从下体透出异香,浑身香滑无比。当时东京淫奢大老和内里多用此药。等到日西时候,使一顶花?L小轿,四面结彩红,那春姐拜了天地,别了爹娘,眼泪簌簌,只得上轿而去。又不许亲眷到门,恐有泄漏。原说就圣驾选过,送回家,另择吉日入宫,那知是桃花落水无回路,柳絮随风不转头。有诗曰:世间好物不坚牢,象为牙伤香自烧。
  笼锁鹦鹉因巧语,网罗翡翠惜奇毛。
  高才贾傅名多误,绝色王嫱命自招。
  自古佳人偏遇劫,几多金屋有藏娇。
  看官听说,原来这天子京师地方,五方所聚,无般不有,无事不奇。这些拐骗神棍,飞檐走壁、伪官诈物、伪旨穿宫,此等大骗子不知多少,从那里说起。今日李师师因看上方家女儿,假传旨意,弄了这一般大捣子来,赁两个穷花子太监,穿上两件蟒衣,使几匹缎子,白骗了良家女儿来,入了乐籍。这方指挥一个老实人,那知道这云里手的勾当?就是贾八打的大光棍,不过是通些线索,诈银子为主,也不知道这指山买磨、借水行船的手段。那道君皇帝虽说荒淫,因这金兵两入汴京,终日来索岁币,大将军郭药师又降了大金,引兵入犯,因贬了蔡京父子,斩了童贯;科道上本,把高俅、王黼、杨戬这一起奸臣,杀的杀,贬的贬,俱各抄籍助饷,用的是李纲、赵鼎、张所一班贤臣,那有选取嫔妃之理。只因当初曾有此荡?[,把个李师师抬举的和妃嫔一样,他遂高抬声价。到此时,因自己色衰,怕门庭冷落,空负这个大名。家下侍女虽弹筝歌舞者不少,却没个出色的,因此乘机巧骗这方家女儿来做门面。也是他花星照命,注定的因果,以报前冤,与那道君甚么相干。虽然如此,人有百巧,天有千变,依着这人的机谋,再没有天了!
  只是拙的常拙,巧的常巧,那有此理?
  过不多时,金兀?X、粘没喝两路内犯,遣官来催岁币,要金五十万、银五百万。钦宗颁旨,官民僧道、内外富民,量力助饷。直催了三个月,只凑了银三十万、金一万两,连内帑还不足一半,如何退得金兵?忽都察院御史赵鼎上了一本,道:蔡京、童贯门下奸人,富豪奸诡,无补于国,各拥厚资,实足酿乱。限三日内,各出家私,以助犒赏。
  恐其悭吝不出,即令移家,以搜藏匿。既能除蠹,且以安民,倘云无罪而借输,不妨兵退以徐补。庶可解倒悬之危急,而无损国家之元气。
  朝廷准了,随着开封府尹,和兵部、户部、都察院,并五城兵马指挥、两县地方官,各率衙役兵丁,将这些大户挨门查点。一到门首,即将男妇一齐逐出街来,止许随身带些衣服银两、粗重家伙床帐等物,将大门用都察院封锁。从长安街前封到九门,约六七百家。这一时,赵鼎为政,清正方严,动辄斩首,又是军情,谁敢买免。把这贾八员外,也就在封锁之内了。
  这些妇人赶的没处去,都奔方家来。又不曾先通得个信息,只有带些首饰零银子出来的,凡系皮箱厨柜,俱不许动。只等兵退,方许还家。


  这贾八员外才得了子,又有这方家姑娘看看入宫,见了驾,指望分半个皇亲做,忽然被封,立即逐出。可怜这几井金银,埋在地底,虽他人不能找寻,日后太平,知此宅子还是谁的?
  正是天大的冤屈,那里去诉,只得暂在方指挥前客位住着,小小院子通挤满了。各人寻路不题。
  过了二日,兵部大堂又上一本,内称:
  倡优淫?@之地,乃指为宸游微服之区;赐用内珍,僭称外府。或狐鼠借其耳目,窥伺往来;或奸雄因以穿窬,招摇贿赂。遂使金|穴逾于梁邓,柳巷过于陶朱。
  如此大奸,岂容内住;如此厚利,终为寇资。以之助饷而退敌,岂不愈剥民膏而夺士俸乎?既以救军国之需,且以消道路之疑。
  本上,朝廷也准了:“即着太常寺查乐籍,派银十万两。乐妇李师师,本该重处,姑免究,着外住,不许在京。”旨下,人人称快。把这些粉头们,连那私窝,约有二三千家,都编成乐户,一齐赶逐,金银钗钏衣服等项,剥个罄尽,赶出城去,也敛有五万余两。
  那李师师手下人多,早通了个信,先一日把方家女儿,并十数个出色丫头,各带金银宝贝,在城外僻静巷里,先赁了个宅院安下,李师师空身见了众官而去。因系官家幸过,体面还全。及至方指挥知道,已去得没影。老贾不知事,谁去打听?
  真是:
  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武女客乘高兴林下结盟
  文学官怜孤寡雪中送炭
  诗曰:
  金谷园中春草生,当年池馆一时平。
  何来|乳燕寻华屋,似有流莺唤画楹。
  客散声歌明月下,兵残砾瓦野烟横。
  秦宫汉阙皆成土,流水年年不住声。
  话说李师师并众乐籍虽逐了出城,然这汴京城,有七营五卫武职官儿,自大宋太祖开基,享了二百年太平世界,丰富奢华是不消说的。莫说文职,就是京营武官们,又没有边防盗警,吃着钱粮,日日擎鹰走马,品竹弹丝,好不受用,终日你一席我一席,都是蹴毬打弹、轻裘肥马。那些女眷,越发是头梳高髻,身扮内妆,分明是良家,却打扮得似妓女。就是小女孩儿,也学几脚俏步儿,挽的角儿高高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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