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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醋葫芦-第23章

小说: 醋葫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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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成珪道:“老哥,空趣师往生极乐国土,何必恁般烦恼?且与你山顶上高峰去处游赏一回如何?”成珪尤未走动,周智拖番便走。
来到一个无人去处,周智道:“阿兄,你真是个见机而作的人!”成珪道:“怎见得?”周智道:“忧人之忧,你亦忧其忧;乐人之乐,你亦乐其乐。老院君与熊师父颇相恩爱,你亦假作悲酸,岂不是见机而作?”成珪道:“老弟,你也取笑我?”周智道:“不笑你别的,只笑你一味只晓得个老浑家,并不知有他人。翠三娘子为你这老骚,被院君打做十生九死,幸在我家,你也再不来望他一望?这也罢了。昨日还闻得老妻说,翠姐姐自知那晚被你放了热腾腾一股的溺在肚底,害他便八九个月茶饭不甘,月事都不行了,肚中结成一块斗大疙瘩,时常耿来耿去,好不恨杀你哩!”成珪笑道:“若得有这一日,便与他怪也甘心。想那晚有些意思,难道果然有了妊孕?”周智道:“既知有孕,有你这样做老子的,修也不去修一工儿?”成珪道:“老弟不要说笑,若有此事,实实对我说知。”周智然后当真说了一遍。成珪不胜之喜道:“老弟,此事只可你知我知,千万不可对他人说知。倘走漏了消息,不惟娘母难存,且又儿女莫保。若亏天地,抚养到得三五岁,便不妨事。今日我就来看一看。”周智道:“看便看,只不要又擦去了印儿,带累老周淘气。”
成珪一归,颇没工夫,一连挨过数日,并无空便出门。这日心中忽然突出一条鬼话,对妻子道:“拙夫前日许了空趣师父的骨塔,今日要往砖瓦铺买办物料,禀过院君,气求告假一日。”
都氏道:“砖瓦铺近边颇有,不必自己去得,即着成华去遭也罢。”成珪道:“院君有所不知,此砖不比家下打墙砌灶,那造塔的,须要花砖细瓦,成华如何理会?必须自去才妥。”都氏道:“便放你去,只小恭仔细些。”
成珪急至砖铺,事完,即忙来到周家,向何院君十分致谢,便进翠苔房中。那翠苔和衣睡在床上,成珪揭开罗帐,只见蓬松绿鬓,浅淡红妆,凝朦胧之凤眼,攒葱茜之蛾眉。成珪此际兴不可遏,又难将此事复行,只得捧住香容,把个白皑皑的胡嘴噘着道:“心肝,怎的昼眠在此?”翠苔惊醒,不知是谁,猛然摸睛叫道:“那一个敢到此间,这等无状!”
成珪道:“心肝,莫怪,便是老夫。”翠苔道:“原来员外到来。今日甚风儿吹得到此?敢是那一条肚肠记得起哩!”成珪道:“不是老夫不记挂你,可奈自从那日回去,挨头有事。况兼老泼贱多心,验出假印事端,害我费财吃苦,几乎荡产倾命,再有何等心情走来看你?昨者因你熊氏娘子回首,亏得周员外把何院君之言,说与我听,方知你身不健,今日特来看你,可喜是有孕了么?”翠苔道:“自从怀孕,终日酥软。只因前日闻得我熊氏娘子没了,一个苦痛,今日转加狼狈。唉,娘呵,自恨丢你出门,不能伏侍得你,想你夜来看我,多应要我同去。唉!总是这多愁多病的苦命,到随了你去,也省却耽烦耽恼也!”成珪道:“乖,你梦中见着二娘,乃是记心之梦,料无不祥之事,怎说这些言语?你做的怎样梦儿?”翠苔道:“三更之后,梦我二娘,见他虽是旧日庞儿,大非昔年光景。不知怎生竟有一班官寮,随拥来到此处,我却不胜惊喜。那班人役俱在外厢,只有二娘直入房内。正欲叩问几句,不期二娘子投我怀中,忽然不见。但觉一身冷汗,谯楼上已四鼓矣。自从离床,只觉腰痛肚疼,几回撑架不牢,只得和衣睡在此间。敢是不祥么?”成珪道:“自那晚算今九个多月,已当分娩。熊二娘坐化成佛,若得肯来投胎,定然有些好处,不妨,不妨。”
问答之间,翠苔连声“肚痛”,阵阵腰酸,忙对何院君说知:“快接稳婆到来!”不多时,“哇哇”的产下一个孩子,生得眉清目秀,耳大身长。成珪不胜之喜,即借周智银两送与稳婆,分付不可使人得知,悄悄整酒,不在话下。
转眼间满月到来,周智对成珪道:“老兄,侄儿满月已到,少不得做汤饼会。你却不可故意缩在家中,省钱与儿子。”成珪道:“岂有此理!我正要具一小酌,酬你美情。惟恐家下整酒,要露消息。我有个计策在此:后日西陵五圣赛会,每次赴酌,老妻再不见阻,不若冒此名色,另具楼船,有屈院君并二位贤郎、二位令媳,一同游玩一番,岂不妙哉?”周智道:“绝好!”
那日成珪备办已定,侵晨,一班男女轿马,齐出涌金门上船。其时却是三月初旬,暮春时候,艳阳天气,说不尽绿暗红稀,山明水秀。古诗赞这西湖,只消四句包括得妙:
湖光潋滟晴光好,山色空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成珪定席后,就着翠三娘从头拜谢一番,然后自与周智父子相拜。酒未数巡,成珪抱着孩儿,对周智道:“弟得此子,若非贤弟三件大功,总也到底绝嗣。今贤弟之功,已著其二,而其一还是后局。弟忝爱,尚期玉成,倘不相弃,庶使前功不坠,后事无虞,弟在九泉,亦当瞑目。”周智道:“兄试言之。”成珪道:“记得那年进香转来,何院君亦与其席,亏得你比长捉短,说这一番,其时虽不即听,亦减他无数不肯娶妾的防牌。后来又因妙计,假倩圆梦,巧言端详,然后才肯发心,讨那熊家娘子,才带得这翠姐过来,庶使小儿有母。这是贤弟第一件功劳了。再者鲛'鱼肖'事犯,翠姐几作泉下之人,虽有成茂之忠,不亏贤弟抚养,安能全活其命?又亏你委宛斡旋,使弟得子。这不是第二件莫大之功了!那第三件,其劳更多,故此一月来,未敢自与小儿取名,特求贤弟看我薄面,就今日收此儿为子,替他取个名字。倘我早晚不保,庶几不致漂泊。”周智道:“兄又何拘此俗套?你子即是我子,何待继为螟蛉,然后才肯管顾?你我春秋仿佛,俱在暮年,若言孰后孰先,委实莫测。兄在,兄可卵翼;兄没,弟岂坐视乎?托孤一节,只须托诸心,不必托以言。弟心自如金石矣。兄竟莫虑,只吃酒,自去取名罢。”成珪道:“贤弟,你推却么?”何氏道:“我量拙夫之见,实非推却,只为那等专受遗嘱的人,后来都不能践言,以致贻笑千古。故此说到不须嘱咐,只要有心,必能效用。”周智道:“继姓我家,亦是主意,我便与你取个名字。”即将孩儿抱在手中,那儿甚是喜笑。周智颇也快乐,亦笑道:“儿,你娘生你之时,曾梦空趣师入怀。我想空趣端坐而逝,了明来去之由,必证菩提之果,当是吉梦;况空趣本姓熊,又合着周字上一段故事:当初周文王昼寝,忽梦飞熊入帐,文王欲大猎于西郊,命太史卜其所得。太史奏曰:‘非熊非罴,得之可以王天下。’于是载吕望而归,尊之为尚父,名之为太公,拜为国师,乃克商而有天下。今吾儿既继吾姓,当即名周梦熊,一则不忘先人之念,二则以征他日之荣。老兄以为何如?”成珪躬身道:“贤弟真是妙人,取名都有来历。
拿大杯来,待我敬三杯。”周智也不辞,便掀髯大饮。周文弟兄成珪俱各痛饮。
女客不善饮酒,只推窗四面观看。远见一只顶号大船,撑得较近,内中甚是富丽。但见:
香雾氤氲,乐音缭绕。筵前五鼎三牲,座石侍七青八紫。吴歌楚舞,果然响遏行云;赵女燕姬,真个影摇流水。金钗女,有沉鱼落雁之容;朱履客,尽大吠鸡鸣之辈。
这船里一行男女,拥着一个少年弟子,任他喧呼叫骂,百般狼藉,颇无忌惮之意。成珪道:“来船像是甚么宦族豪门、王孙公子,尽他呼呼喝喝,惹事撩非,把船远了他罢。”周智道:“老兄,你大小事只知一味畏缩。抛金洒金银公子,我不惹他,他须惹我不着。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若我二子学好,正该撑近前去,看他行为,使之因而惩过。有甚近他不得?”成珪道:“只是远他些罢。”连叫把我船撑开。可奈那船偏要逼拢。原来那船内几个饿眼油花,见成珪船内有些女眷,便动了他一点磨睛之念,故此紧紧逼来。那少年虽不知是成家之船,却认得当舱立的乃是何院君,像也过意不去,便也缩入舱内。即周、成二人,也未知这少年是谁。
其余那些觅骗,那里知这就里,钉双穷眼,只顾觊看。成珪心下焦躁,忍不住发话道:“可恶那只船内,恁般狂妄,也不管良家女眷,辄敢如此放肆观看!”周智道:“撑船的,你可认得么?”那舟子道:“员外。你们不要管他,只吃酒罢。这人虽不是甚么王孙公子,其实是个泼赖,莫说他罢。”周智定要根究,舟子低声道:“我们也从未识这个小伙子,知他日日带着这班光棍,同来作炒,少也挟三四个粉头,说是姓都,一味撒野。倚着家中开个解库,撒漫使钱,狐假虎威,乔妆大头鬼子,因此上人唤他做‘都天王’,又唤做‘都白木’。说有一个甚么晚老子,巴得他死了,大大有一块家私得哩。”周、成二人面面相觑。仔细一看,果见就是继子都飙,与同热帮闲、小易牙、盛子都等辈。成珪十分着恼。周智忙教把船摇开,自悔不迭。当晚各自归家,翠三娘仍到周宅,不题。
成珪到家,都氏亦不相问,却也欢言笑语的相待。倒是成珪面上,只觉阵阵不乐。都氏再三盘问,成珪嘴唇儿原也忍不住了,只得放胆说出道:“咳,老娘,老娘,只恐半年之后,你我老骨头也没得拆哩!”都氏道:“何故?”成珪道:“预先禀过老娘,莫怪拙夫说的有些干涉尊处。只说你那公子大人,你道读得好书,读得好书!”都氏道:“难道飙儿又把几句书来骄傲人么?”成珪道:“唉!他有些什么书骄傲人!可怜老娘帮助,三更不睡,四更不眠,嚼菜根,呷冷水,挣得些儿家计,只指望儿孙受用;替他请先生,供茶饭,只道他在学中怎生用功,怎生苦读。”把双脚顿着道:“谁想这个天杀的狗才,好受用哩!”都氏道:“我道为谁,原来又是这个不争气、贴面花的儿子。不知怎么不好,你就破口骂他?却不道‘打狗看主面’,又不道‘爱冰盘,不击鼠’。虽是我侄儿不好,他浪费了你几多钱财?没了你几多产业?”成珪道:“院君不必发怒,若说拙夫自冲撞了贤郎,委实区区没礼;若说贤郎不费钱财、不卖产业,这也难说个‘无’字。拙夫若不今日自经目击,倒也还未深信,只此一见,好利害也!”都氏道:“怎生利害?你且说来。”成珪道:“今日湖中遇只大船,内有四五个娼妓,五六个帮闲,吹弹歌舞,无所不至。内中拥有一位洒银公子,初时没人认得,问着船家,那船家道:‘员外,你们替他吃惊,他却日日在此快活。
今日娼妓还叫做少的哩!’我又问他姓名,那船家低声对我说:‘员外,这个甚是泼赖,倚着那班光棍势力,一发会寻闹头,故此我湖上起他个绰号,叫做‘都天王’。腹中尽是无物,故又叫他做‘都白木’。彼时拙夫方且打上心来,注目一看,原来就是令郎!院君你道日日饮酒宿娼,可是要银子的么?”都氏道:“想他小小年纪,那得会嫖会赌?决是你怪他,故生这段情辞。”成珪道:“拙夫须未死,贤郎须还在,尚可对质,不必我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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