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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莫泊桑作品集-第34章

小说: 莫泊桑作品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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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也要八个金法郎才能换面子。八个加从前十八个,

一共是二十六个!花二十六个金法郎买一柄雨伞,真是发痴!是胡闹。”

那位朋友是一个可怜的小资产阶级,忽然得着一种灵感,他说道:

“教您的保险公司赔偿吧。只要这损害是在您家里发生的,公司应当赔偿烧了的东西。”

听到这种主意,矮小妇人的怒气完全平息了,她思索了一分钟,就向丈夫说道:

“明天,你在到部以前,先到慈爱保险公司教他们验明这柄雨伞的情况,再要求赔偿。”

倭雷依跳起来说道:

“算什么话,我这一辈子也不敢去!那十八个金法郎是丢定了的。没有什么可说。我们不会因为这就送了命的。”

第二天,他携着手杖出门了。幸而天气晴朗。

倭雷依太太独自坐在家里,对于十八个金法郎的损失依然无法自慰。她把雨伞搁在饭厅的桌上,自己从四面瞧了一周,却得不到一个解决的方法。

保险赔偿的念头时时刻刻回到她的心上来,不过,保险公司那些接待顾客的先生们的嘲笑意味的眼色,也是她不愿意去领受的,因为她一到社会上总感到畏怯,所以在必须和陌生人谈话的时候,她一出场就弄得手足失措,她脸上可以毫无来由地红起来。

然而这十八个金法郎的损失使她肉痛得像是被人割了一刀。她不想再去转念头了,不过这损失却始终沉痛地锤着她,怎样办呢?光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她简直打不定主意。随后忽然如同懦夫变成了勇士似地,她得着她的解决方法了。“我一定去,去了再说!”

不过应当在雨伞上花点功夫,使它所遭的灾害更为严重一点,那么她所提的主张才容易得到支持。于是她从壁炉台子上取了一根火柴,在伞骨之间把伞面烧去手掌大小那么几块;然后仔仔细细地把剩下的绸伞面卷起再用橡皮圈箍住,自己披上围巾,戴上帽子,提起快步走下楼来,向着保险公司所在的黎伏力街走。

不过她越是走得和公司相近。她的脚步越发慢下来。自己怎样去说?旁人怎样来回答她?

她在黎伏力街注意房屋门牌的号数了。和她相距还有二十八家。很好呀!她可以思索。她越走越慢了,突然发起抖来。原来她走到公司门前了,门上金晃晃的几个字标着:“慈爱火险有限公司。”已经走到了,好快!她停了一会,又发愁又惭愧,走过去,又走回来,随后又走过去,走回来。她终于暗自默想:

“然而我应该进去。早到一点总比迟到一点好些。”

不过走进那栋房子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正跳着。她走到了一个宽大的厅子里了,厅子的周围有许多窗口,每个窗口里面只看见有一个人露着脑袋,身材以及其他部分都被一道格子墙遮住了。

一位先生手里拿着许多纸片在厅子里经过。她停住脚步向他羞怯怯地低声问道:

“对不起,先生,哪儿是顾客要求赔偿烧毁了物件的地方,您能够告诉我吗?”

他大声回答:

“在二楼靠左首,损失科。”

损失这二字,更使她害羞了,她很想逃走,预备什么话也不说,甘愿牺牲那十八个金法郎。但是想到这个数目,她心上的勇气又上来了一点,她上楼了,一面喘着气,走一步停一下。

在二楼上,她瞧见了一张门,她叩门了。里面有人清朗地喊着:

“请进来。”

她进去了,看见那间大的屋子中间,有三位气概庄严身挂勋表的先生站着说话。

其中有一位向她问:

“您有什么要求,太太?”

她找不着她的字眼了,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来……我来……为的是……一件火灾的损失。”

那位先生恭恭敬敬指着一个位子请她坐下一面说道:

“请您费心坐一会儿,我立刻和您谈话。”

他依然转身向着那两位先生继续谈话了,他说:

“先生们,超出四十万金法郎以上的数目,本公司自信对于二位是不受约束的。我们不能承认您二位这种追还原数的要求,使我们格外多付十万。并且估价……”

那二人中间有一个把他止住说道:

“这就够了,先生,法院将来会作决定。我们此时只有告辞吧。”

于是他们恭恭敬敬行了几次礼便都出去了。

唉,倘若她敢于和他们一同出去,她便会那么做了,什么都放弃就此跑了!但是她能够那么做吗?那位先生走近前来鞠躬问道:

“贵干是什么,太太?”

她困难地支支吾吾说道:

“我来是为了……为了这个。”

那位经理用一种天真的诧异神态,低头望着她举给他看的那件东西。

她用一只发抖的手试着捋开橡皮圈。费了好些劲儿才达到了目的,于是连忙撑开了那副只剩下残破面子的雨伞残骸。

经理恻然说道:

“我觉得这东西损坏得不轻。”

她迟疑地高声说道:

这东西送掉我二十个金法郎。”

他吃惊了,说道:

“真的!要这么多?”

“是的,这东西以前是很好的。现在我想请您检查它的情况。”

“很清楚,我看得到。很清楚。但是我不知道这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放心了,以为这公司不肯赔偿这种小东西,于是说道:

“但是……这柄伞被火烧了……”

经理并不否认:

“我看得很清楚。”

她张着嘴发呆,不知道如何说下去,随后,忽然明白自己忘了把来意说清楚,于是连忙说道:

“我是倭雷依太太,我们在慈爱公司保了火险,现在我是为了要求赔偿损失来的。”

她害怕旁人干脆地拒绝她,又连忙添上一句:

“我只要求您为我补上一个新伞面。”

这可把经理窘了,说道:

“但是……太太,我们不是卖雨伞的商人。我们不能亲自担负这类的修理事情。”

这个矮小的妇人觉得自己的事有着落了。自然应该奋斗。她可以奋斗了!她没有恐惧心了。她说道:

“我只要求修理的费用。我自己能够去办。”

经理先生好像有点糊涂了,说道:

“真的,太太,这真不算多。不过旁人从来不向我们要求赔偿这样轻微的灾害损失。我们现在断不能够照付,请您想想吧,譬如手帕、手套、扫帚,破鞋子,一切小的东西,那都是每日逃不了火灾的损失的。”

她面红了,觉得满身都是怒气了,说道:

“先生,不过去年十二月,因为烟囱走火,我们至少损失五百金法郎,倭雷依先生一点儿没有要求赔偿,今天公司赔偿我的雨伞是应该的。”

经理猜到她是说谎,就带着微笑说道:

“你可以老实说哟,太太,倭雷依先生对于五百金法郎的损失一点儿也不要求赔偿,现在为了修理雨伞的五六个法郎,倒反来要求,这是很可怪的事。”

她一点也不惊慌地答道:

“请您见谅,先生,五百金法郎的损失,是属于倭雷依先生的钱袋里的,至于这十八个的损失,是属于倭雷依太太名下的。这不是一码事。”

经理看见他既然推不开这个妇人,并且徒然耗去时间,于是用退让的神情问道:

“请您把怎样成灾的情形说给我听。”

她觉得胜利在望,便开始叙述起来:

“请听吧,先生,我有一只搁雨伞和手棍的铜架子放在大门旁边。某天我回家的时候就把这柄伞搁在架子里。我应该告诉您,架子上部有一块板子是做安置蜡烛火柴用的。我伸手取了三四根火柴。拿一根一划,谁知它断了;我再划第二根,立刻燃了,却又立刻灭了。再划第三根,谁知也是一样。”她说到这里,经理用一句俏皮话打断了她的叙述:

“那果真都是政府制造的火柴吗?”

她不懂这个意思,依然继续叙述:

“那是很可能的。我每次都是划到了第四根才划出火去点燃蜡烛,随后我进房预备睡觉。但是刻把钟以后,我觉得有点烧焦了东西的味儿。我素来是害怕火烛的。唉!倘若我们偶然出了一个乱子,那不可能是我的过错!尤其自从遇见我刚才告诉您的那次烟囱走火以后,一直没有见过它。我所以立时起床走到外面去找,我像猎犬一样向四处嗅着,终于看见这雨伞烧着了。那大约是因为掉了一根火柴进去的原故。现在你看见它被火烧成什么样子了……”

经理已经打定了主意,问道:

“这种损失,你估计要多少钱?”

她不敢确定数目,待着没有说话。后来她装着大度地说道:

“请您教人修理吧。我再到您手中来取。”

他拒绝了:

“不成,太太,我不能照办。您要求多少,请您告诉我吧。”

“但是……我觉得……这样吧,先生,我不能赚您的钱,我们去试一下。我把这雨伞拿到一家伞铺子里,教他们配一个又好又结实的绸伞面,以后再拿发票向您取款。这可成?”“很好,太太,就这么说妥了。我写一张通知出纳科付款的条子给您,那里有人偿还您的用费。”

于是他写了一张片子交给倭雷依太太,她伸手接了它,道了谢,害怕经理变卦就匆匆走出来了。

她现在欢欢喜喜地在街上走着去寻一家气象与众不同的雨伞店。等到寻得了一家华美的铺子,她就走进去用一道安安稳稳的声音说道:

“这是一柄要换绸面的雨伞,要顶好的伞面。请您拿最好的装上去。我决不在乎价钱。”

散步

勒腊老爹,拉菩时公司司帐员从店里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被夕阳的光辉照昏了好一会儿。原来他是整天在煤气灯的黄色火光下面工作的,地方正是店房后面项头的部分,刚好对着一个又深又窄像是一口水井样的天井。那间小屋子正是他40年以来一直度过白昼的地方,里面非常晦暗,即令在盛夏也只有11点到3点之间不必点灯。

小屋子里永远是又冷又潮湿的,它的唯一的窗子正对着那种壕沟样的地方,其中的蒸发物不断地从窗口混进来,小屋子里因此满是霉气和阴沟的臭气。40年以来,勒腊先生每天8点钟就走到这“监狱”里;接着就一直坐到傍晚7点钟,对着帐簿弯着腰,用一种忠实店员的勤奋作风记帐。

初入公司的时候,他每年工资是一千五百金法郎。现在已经加到每年三千了。他一直过着单身生活,他的收入不容许他娶亲。从来毫无享受,也没有什么大的欲望。然而,偶尔他被这种单调而不断的日常工作弄得疲倦了的时候,他发表他理想式的希望:“活见鬼,倘若我每年有五千金法郎的利息进款,我就要舒舒服服花掉它。”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舒舒服服花过钱,并且,除了每月领得的工资以外,从来没有其他收入。

他的生活没有变化,没有波动,也几乎没有希望。每一个人心上怀着的梦境想象力,在他的凡庸志愿里从没有得以发挥。

21岁那一年,他就进了拉菩时公司。以后,他一直没有离开过。1856年,他死掉了父亲。他母亲是1859年死的。此后,他只在1868年搬了一次家,理由是他的房东要增加租价。

每天早上一到六点正,他的闹钟就用一阵如同船上放松铁锚链子一样可怕的喧躁,使他从床上跳起来。然而有两次,1866年和1874年,那件机器却出了毛病,他呢,也从来不知道那是为着什么。他每天穿衣裳,铺被盖,揩桌椅,扫屋子,这些日常工作要用掉他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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