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有幸-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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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纸上剪出了洞洞,虽然在各式各样纷繁复杂的剪纸中我的那个显得寒酸,不过我很满意了。
放学前,我交给田老师的时候她却无奈地摇头轻笑,“这剪的什么呀。”
这并没什么,后来回忆起这小小的细节的时候,我甚至是笑着的。但当时我哭了,我不知道我的那个剪纸为什么在她们看来丑得出奇,当然我不会像郑辰逸哭得那样惊天动地,只是红着眼眶,让眼泪转转悠悠地徘徊在眼皮边缘。
“你哭了!”讨厌的是郑辰逸坐在我旁边,看上去甚是惊讶。
“嘘!”我叫他闭嘴,然后马虎抹抹眼睛。
“你为什么哭?”他问我。
我不回答他,只收拾自己的书包准备回家。他等在我旁边。
“因为田老师不喜欢你的剪纸哈?”他猴子一样的脑袋凑过来,半个身子趴在桌上。
“我没哭!关你屁事。”我用眼神恨他,从座位另一边离开。
之后我跟他一起出校门,他到我父亲跟前说我哭了,因为老师不喜欢我的剪纸。我揍了他一拳,然后对我父亲狡辩了一通说我没哭,郑辰逸只好悻悻地跟他家保姆一起回家。
父亲并没说什么,听我狡辩的时候只是微微笑着。
那时候我天天都是跟郑辰逸一起的,小班被他带着,中班我们相处的方式就要平等一些了。
中班的时候是女生当老师的小助手,每天要到下课就坐在钢琴前面等着众人把练习册交给她批改。
那个女生的名字好像是华莹莹,她对我很凶,会把打满红叉的练习册砸到我脚边,叫我自己下去改。她比老师凶恶一万倍。
每当我遭遇这种留堂的时候,郑辰逸都会坐在旁边等我,他是那时除了‘小助手’外唯一一个留堂的‘优生’。
他每次晚出去,他家保姆都会抱怨他几句,他会转过头来朝我吐吐舌头,我笑着对他挤眼睛,然后牵着父亲的大手回家。我很开心,因为他陪我。
关于幼儿园的记忆凡是与郑辰逸有关的,都显得充实又快乐,并且那种快乐是不知所谓的,无缘故的。
中班时老师会组织集体睡午觉,女生们都很听话,大多都是老师来的时候就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急忙闭眼。男生们就比较活波了,大多都会悉悉索索在被窝里玩半天才会乖乖睡觉。
对于床铺的分配,老师也很苦恼。女生们都睡下铺,男生们睡上铺,但总有那么五六个人没床睡。老师一般不会让男女同睡一个床铺,所以会在我床边问我‘跟哥哥一起睡好不好’,当然一般是没人会拒绝老师带着这种语气的要求的。
郑辰逸是猴子,黑黑瘦瘦的,敏捷地爬上床。我往里靠,他挤进被窝。我们会侧睡着面对面,看着对方傻兮兮地笑,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有牛奶味。
我俩嘻嘻哈哈乱笑一阵,再被老师敲头。被敲过之后我们各自捂着痛处揉揉,他再笑嘻嘻地说‘睡觉’,我们再默契地闭上眼。然而那并不是真正的睡着,我还会睁眼,看他是否真的睡着了,但在小时候记忆中就没见过他闭眼的样子,他老是眯着眼装睡或者睁眼盯着我。发现他醒着我会像发现什么秘密般的兴奋,嘻嘻嘻笑半天,他往我身边挤挤,说‘我睡了’,这才是真正要睡了。
那床铺很小,但一点也不挤,不像我和我堂兄睡的时候挤得人烦躁。
我的幼儿园就是这样,记忆中尽是零碎的小事,或许是因为老师揪脸的力道太大我不想再去细数被揪过几次,或许是因为带操的女同学太凶我不想细数她打过我几次,也或许是我太笨拙不知被集体活动扔下过几次,若是将所有有趣和不幸的事情杂糅起来记忆,那么我的童年就太悲惨了。
我并不想让我唯一的童年被那些讨厌的事情打扰,就算幼儿园的记忆里只有和郑辰逸那位‘小哥哥’的故事,那也是美好的。残缺是种美德。
☆、第二章 童年有些小伙伴
到了小学一切都要好些了,或者说,更糟糕了。因为往往人在苦难之中的幸福感才是最强的,一点点的满足都能让人庆幸半天,就像在黑暗里才能看清荧光一样。
我在工厂的子弟小学就读,郑辰逸也是。那个时候还没有家长意识到把孩子送到城里读书是多么的有必要,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先驱,都是家中条件比较好,家长受教育的程度比较高的那一类。
我父母显然不是那一类,他们读的是成人大学。
当然这里并不是怪他们没让我到城里读小学,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让我到城里读小学才让我觉得童年糟糕,虽然那是糟糕的外在因素之一。
让我觉得小学糟糕的最主要原因是我不像郑辰逸天赋异禀,也不像其他普通同学能充分的理解老师上课讲的内容。
之前说‘到了小学一切都好些了’,那只是指朋友多起来了,不,也不能这么说,最多是,有了除开郑辰逸之外的愿意和我说话的同学了。
上小学时候我五岁半,郑辰逸六岁。幼儿园很多同学都读的这个小学,很幸运的,我的好友潘黎和我一起,她母亲和我母亲是好友,又是七岁读小学,所以她叫我‘弟弟’。郑辰逸也和我一班。
开学第一天的上午总是开心的,比如我看到郑辰逸从教室外走进来坐到我身后三排,那一天都忍不住往后看,发现他也在看我时就傻笑。再比如潘黎见人就指着我说‘他是我弟弟’或者‘段岑睿是我弟弟’,别人不信,她就会大叫‘弟弟弟弟’,然后我就会转过头去应答她。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不怎么习惯在众人面前露脸,对同龄人也是,所以每当同样的戏码上演时,我都只会转过去笑笑,什么也不说。别人会带着有些嫌弃的眼光问我‘你真的是她弟弟?’,我只好点头,心中觉得丢脸极了。
至于为什么大家这么不喜欢潘黎,谁知道,或许最开始只是一个人觉得她讨厌,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觉得她讨厌了。不得不说,在被人带同样的眼光问那个问题多遍了之后,我也有些厌烦她,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开学并不顺利,我坐在第一排最角落,同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男生。妈妈站在教室门外等着,看我上了一天的课。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讲的是拼音声调,从一声到四声。尴尬的是无论老师教几遍我都弄不清二声和三声有什么区别。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姓吕,矮矮小小的,长得也很像猴子,不过看上去很老,不像郑辰逸,郑辰逸像猴子但还算看得过眼。她叫每个人到身边去读那些什么三声四声,我在前排所以是先头几个到她身边读的,不过因为我怕生不说还不会读,理所当然的又被老师留堂。
我的同桌也被留下了,他比我还小半岁。
我坐在那个角落,努力的想回忆起老师是怎么发声的,但于事无补。郑辰逸就很聪明了,他读得很清楚,也会爽朗地笑。所以虽然他坐在后排,但还是比我完得早。
他原本可以收拾书包走掉,但他只是回座位把书包收好,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保姆在门外看他没动静便进了教室来带他。他被拖着走出教室,保姆叫他跟吕老师道别,他学着保姆的语气礼貌地说‘老师再见’,然后在我抬头的时候偶然与我对望。
“好乖,在座位上等阿姨接回家,好听话的孩子。”吕老师笑着,这样对他的保姆说。
保姆连声道谢,说了几句‘老师辛苦’之类的客套话,再谦虚一番。
郑辰逸回头看我,拉着保姆的手指指我,保姆小声地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便也不在门口停留,跟着保姆回家了。
对望在回忆里是美好的,但恐怕他在座位上坐下并不是为了等我,只是那时我见他在看我,莫名的开心罢了。
之后怎么从吕老师那里走掉的,很难启齿。我哭了,母亲站在我身后,我总是读不清楚,磨磨唧唧到很晚。吕老师见我实在不行就客气地对母亲说‘你回去再教教他,复习复习就好’,于是我逃过了一时。
那是我的童年中第一次放学没有郑辰逸的身影,也是最后一次。
小学班上跟我玩的同学不少,但朋友没几个。或许很多人觉得小孩子嘛,几个人多玩玩自然就是朋友了,但事实不是这样。
哪个朋友会在做游戏时说‘你真拖后腿’,而把你驱逐出局?更没有朋友会在游戏结束的时候埋怨地对你说‘你反应真慢,下次不要和我们一起了’。我会感到很难过,但那些事情从未博得过任何人的同情,不知为何。
体育课我从来不敢面对,我讨厌那个姓马的体育老师,他叫我们跑圈,教我们做游戏,在我每次当鬼被捉住时候都会无奈地摇摇头。我脸红,因为丢脸,但久了也就麻木了,反正都会被抓到,反正他都从不对我抱有希望,反正他看我的眼光从来也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嫌弃我的只有潘黎和郑辰逸。他们很好,直到现在我都是这样觉得,他们是我童年乃至人生最友好的伴侣,尽管我曾那么愚蠢的伤害过他们。
在我的印象里,小学一年级除了讨厌的老师外还有雾蒙蒙的清晨。我和潘黎、郑辰逸三人常常在教学楼外面的花坛外玩‘冰激凌化了’的游戏,因为晨雾和游戏的关系,我们从来听不见上课铃,每次都是吕老师拿着黄色的刻度尺出来将我们赶回去。
与他们的游戏是幸福的,躲避老师的‘戒尺’也是幸福的。
但幸福是短暂的。
时间一长,我与郑辰逸的差距就越明显。之前也说过,他是受欢迎的,无论是男生女生都喜欢围着他转。
傲气的女生霸占了一个栽种着指甲草的花坛,要跟女生竞争的男生们则霸占那花坛旁边一个光秃秃只生杂草的花坛。小学时期很奇怪,男生总是争斗不赢女生,女生们又通常为了某个男生内讧。这与‘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的成人规则恰巧相反。
我就是折中派,我不怎么在乎花坛,更不在乎指甲草。女生们争夺花坛无非是想要一个能坐下的地方和能涂到指甲上的花瓣,男生们争夺花坛无非是为了跟女生挑衅。我两者都不怎么需要。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观:我站在离花坛十米来远的通告牌前,郑辰逸带领着一群男生蹲在光秃秃的花坛上,偶尔几个男生跟女生们抓打,潘黎则穿着长裙站在花坛旁边,和我一样,不加入男生,也加入不进女生。
我望着打闹的人,潘黎望着郑辰逸,郑辰逸的目光不知放在哪,每次我目光移动到他身上时,都能巧合地与他的视线相撞,不过那时候我们已经陌生许多了。
我不是没羡慕过,甚至非常嫉妒,不过内心的挣扎并不代表我也得去和他们扎堆。我喜欢人群,同时又讨厌着人群。我无法像郑辰逸那样被众人捧在中间,我只能作一名旁观者一言不发。
至于潘黎,她是漂亮的,她是我眼中最漂亮的同学。她的母亲和父亲在她两岁时候就离婚了,母亲爱打扮,把她打扮得也很好。然而漂亮的外形却被老师说成是‘妖怪’,女生们也讨厌她。
讽刺的是,那时候的老师追求朴素,却在无心又狠毒的话语中扼杀了很多美好。女同学们讨厌老师口中的‘妖怪’,只是因为老师说她是‘妖怪’,从不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看别人有多美。
潘黎是这畸形现象中的一个牺牲品。